《圈套》Trap

Alfre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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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沙馬蘭將日常家庭中的秩序與脆弱化為一則關於偽裝與逃脫的驚悚狂想,現實空間完全在心理隱喻的層次運作。最大的懸念不在於劇本如何建構出追捕與逃亡的邏輯結構,而是創作者要如何調和兩種身份的巨大衝突:主角如何以一位殺人狂逃脫的同時,又能保護他做為父親的身份與責任?

《圈套》Trap (2024)
導演: M. Night Shayamalan

近年奈沙馬蘭經由一系列小成本高概念的恐怖驚悚片重振名聲,我自己倒是一直跟不上他的這些作品,抱著猶疑的心情進戲院看了新作《圈套》,還滿喜歡的。導演戲稱這部的概念是泰勒絲演唱會加上《沉默的羔羊》:一位父親帶著青少年的女兒前去看演唱會,卻發現整場演出是 FBI 為了獵捕連續殺人狂所設下的圈套,而(預告即己揭露)這位殺人狂即是他自己。於是主角如何逃出演唱會的空間成為故事最明顯的懸念。

一般對本片最大的批評,一個是角色逃脫的計謀與方法在很多地方不甚合理,甚至是情節過早離開了演唱會,讓人不知所謂。另一個問題是,導演的女兒 Saleka 本身就是一位流行歌手,她在片中演出舞台上的巨星「渡鴉夫人」,親自創作演唱了多首歌曲,故事中後段還有吃重的戲份。奈沙馬蘭稱拍攝本片的一個主要目的就是為女兒打造一場盛大的演唱會,而顯然女兒的表現無法說服所有觀眾,讓不少人批評這無異於導演自肥,整部片才是誘騙觀眾進場的「圈套」。

可以理解這些批評從何而來,一般觀眾總傾向於沉浸在電影所承諾的世界觀裏,所有的一切要合理可信,期待電影可以滿足觀眾的想像又可以帶來驚喜。然而這些承諾和想像本來就是模糊與曖昧的,創作者和觀眾圍繞在一個可能本就難以成立的概念中往往互相錯失彼此。於此同時不少影評人也不吝稱贊奈沙馬蘭在電影語法和技巧上的經營與趣味,對這些評論者而言,觀看他的作品顯得更像是分析與鑑賞,當然其中或許也召喚了屬於影迷的某種對古典類型的鄉愁。

身為一位習於後設觀賞分析的觀眾,我對《圈套》的喜愛或許界於這兩種傾向之間。在電影開始進入故事之後,我察覺這部片對我而言,最大的懸念不在於劇本如何建構出追捕與逃亡的邏輯結構,而是創作者要如何調和兩種身份的巨大衝突:主角如何以一位殺人狂逃脫的同時,又能保護他做為父親的身份與責任?又或更進一步地說,他如何能既是一位殺人狂,又同時是一位好父親?

這一切又很別有心機地和奈沙馬蘭自己的父親身份疊合在一起。如果片中的演唱會空間,我們將之視為由導演女兒 Saleka 所主導的「青少女世界」,殺手在其中不但要偽裝成「女兒心中的好爸爸」,同時又必需將此空間視為困住他的「致命陷阱」,如此很難不將此結構視為一種極端的關於男性與父親的心理分析狂想。因此殺人狂在某個時刻和渡鴉夫人進行對決,而渡鴉夫人的表現幾乎就像是一位面對超級惡棍的超級英雄,也就理所當然了。

電影最後高潮,空間由演唱會轉換至家庭之中,台詞甚至直接道出「圈套」所指為何,那正是困住男人的家庭,FBI 所象徵的社會控制力量和妻子合流,協力獵捕男人心中幽暗的惡意。但有趣的是,此時角色的憤怒不再只是源自於他對世界的恨,而是他發覺他即將被奪走他的父親身份,殺人狂的秘密被曝光就代表他再也無法看著兒女長大。兩種矛盾人格在此以一種奇異的方式達成統一,他開始以一位父親的身份而憤怒,對此我竟然感到一股奇異的感動。

奈沙馬蘭將日常家庭中的秩序與脆弱化為一則關於偽裝與逃脫的驚悚狂想,現實空間完全在心理隱喻的層次運作。廁所一幕幾乎像是要重現《鬼店》惡斧破門的恐懼一般,差別在於渡鴉夫人不再是手持利刃護身,反而用網路超連結社群和主角對抗。而個人最印象深刻的筆觸,在於主角被捕上車前,彎腰扶起倒在庭園單車的動作,他似是在最後一刻仍然試圖維持父親的身份,雖然之後電影揭露那也是屬於殺人狂的算計,但這姿態本身一再展露奈沙馬蘭在全片不斷把玩的,一種在危墜邊緣的雙面性。(但我不太認同結尾一幕略顯失控的翻轉,因為角色現實中己無處可去)

拋開上述嚴肅的詮釋,《圈套》其實更像是一套不跟你認真的遊戲之作,片中怪奇的幽默感多少化解了逃脫詭計的不可理喻。尤其導演本人照例在片中演出一位小配角,當主角無路可逃之際,奈沙馬蘭就像是從鏡頭外現身的導演,給了角色一個神奇的出路,這是否是同為「父親」或是「心理變態」之間的互相幫助?這可能過度腦補的黑色幽默讓本片不時閃現出後設的娛樂趣味。

(完)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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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fredo網誌Blog on Cinema的作者 業餘影評寫作者 Cinemago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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