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我的(不)完美人生 · 第二天

对提线木偶的表演说“不”|七日书之二

moonjoy2012
·
·
IPFS
无意识地参与意识形态的表演,是一个渐进过程,如果完全失去独立思考能力,集体虚荣超越了常识,就会被裹挟被洗脑,无论何时发现,说“不”都不迟。

在意识形态教育中长大,年幼任人摆布时,会对“表演”有好奇心,若是老师家长再来几句夸赞,则更倾尽全力配合表演。很多同龄人回想起来,真的有相信“红领巾是烈士鲜血染成”的童年,这个谎言的破产过程应该也是个渐进过程,伴随着课本上董存瑞、邱少云、雷锋之类逐个反转,最初的那个谎言已经完全消散了。同代人的孩子长大也戴上之前的红领巾上学后,记得朋友对乱丢红领巾的儿子说:把这脏东西拿走!

但幼年那段时间确实被安排着做了很多无意识的“意识形态”表演。例如进学校鼓号队,为各种意识形态的仪式排练演出,一度作为全校不多选中的一员而自得。代表学校参加CCP历史知识竞赛,当然随着独立思考能力的形成,会发现这些知识都只是给定的标准答案,符合历史真实的很少,大多类似于“红领巾”来源的谎言。

以上是发生在尚无力说“不”的年龄,这些甚至一度成为优秀的虚荣。写下来的此时却有了羞耻感。

很多年后,当我进入报社成为记者,在当时公认的铁肩担道义的媒体机构大院里工作,跑向全国各种新闻现场。

那是个转折之年,2008年,以初生牛犊之勇成为第一批跑到汶川的记者,越野徒步50公里,此后人生也没有单次如此之大的运动量,更不用说路况艰难,最后一段被其他人称为生死之路,摸黑走过那一段内心确实充满恐惧。诸多不易这里也无需赘述,只是对于前几年的新闻训练,加上对前路危险的未可预知,以及现场对身心的震撼,都会觉得一路不管多难,选择前行是作为人的本能,更是职业的本能。听闻后来进入现场的同行,医疗队等出发前都留下遗书之类,实在觉得有点耸人听闻了。

我的荒谬点在于采访结束后。先是被迫要求写汇报材料给省领导,那是和部门主管拉锯的一夜。刚从现场回来的我,尚未来得及细细梳理自己在现场经历的撼动,甚至当时抗拒梳理,在领导的催逼下,一整夜的时间,我说他写,成为报告。在第二日省领导小范围“接见”时我把报告读出来。当时确实忘了场合,伤心处不能自已,多有泪点,以至于该领导主动鼓掌以示鼓励。

此事一出,成为报社获得“隆恩”的一大亮点,报社开始自我宣传,并将我推到宣传部所谓的地震宣讲团,参加地震后的各种表彰和巡回宣讲。这件事来得比地震本身令我不知所措。身边另有同时出发去往地震现场的同事也对此颇有不服,我是极度抗拒参加,她则对她不能参加表示不平。

在报社领导的劝解下,我参加了一次宣传部对宣讲团的封闭培训,要统一写宣讲稿,做PPT,甚至稿件会备注,某个句子后加(“此处应有掌声),动情处(“此处应落泪”)。这一次我不仅不能入戏,甚至抽离出自己对眼前发生的荒诞事件有了黑色幽默的可笑。

也是在这时,一场及时的感冒发烧,让我拖着病躯站在宣传部某领导面前请假,尚不及开口,领导已经像容嬷嬷一样嫌弃起来:“啊,感冒啦?那不能去了,不能传染我们宣讲团的团员!”我那一刻是蹦蹦跳跳离开了会场,路上还哼起了小曲儿。

这些成了我直接向领导提交辞呈的直接因素。在部门领导向上提交我的升职材料同时,我向他提交了辞职信。


CC BY-NC-ND 4.0 授权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