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物的體系,我的物件錄 · 第三天

七日書|Day3|讓我心安的習慣

Passoet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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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书写,我选择写一个习惯:听音乐。没有任何物品能像这个习惯那样给我带来心安。

记忆中第一次主动听音乐,大约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的,听到王杰那首《谁明浪子心》,就特别喜欢,反复听这首歌,当时还得是借我叔叔的walkman(随身听),还是磁带播放,这是磁带里的第一首歌,我就一遍遍倒带回去,只听这一首。

现在回顾我的生活,似乎跟这首歌也有某种契合。确实,我是个浪子。

之后才有过一段听港台流行歌的时期。在我暗恋女同学很难过时,在我身处异乡习武想念家人时,在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孤胆英雄无人理解时(也许就像现在的孩子们唱《孤勇者》),某些流行歌曲都陪伴过我。

直到我大范围地接触文学,读现代主义作品,我开始觉得流行歌没什么意思,这时又收听到广州电台音乐之声的古典音乐节目“古典纵横”,我就开始听古典。我着迷了,完全接受了古典,并且一直听到现在。

为什么从流行歌迷变成古典乐迷呢?我觉得是因为文学素养提高之后,再也不满足于那些相似度太高的流行歌,更何况,历史上那些大作家,也是和大作曲家们一起耍的,比如歌德与贝多芬,海涅与浪漫乐派的人等等。

我天性敏感,内在有很多情绪波动,浪漫乐派的作品就深得我心;而情绪过于感伤时,贝多芬又给我注入某种坚定、不屈,德国浪漫主义,还有尼采所倡导的悲剧精神,都在我成长时期给予我力量,并让我感觉到被理解,自己在这个世上并不孤单。

我记得,在北京不顺利而对世界失望透顶时,我住在地下室听着施纳德翰演奏的贝多芬小提琴协奏曲,那种朝气蓬勃,隐隐透出的王者之气,就从我内在涌动。

我记得,在加尔各答经历了整天的义工工作后,身心疲惫地在异国街道上徒步回旅店,边走边听着肖邦的玛祖卡舞曲,在我的疲惫之上,再加入一点悲伤,以及轻盈的舞曲节奏,仿佛一切都变得可以安然承受。

我记得,在第二次上内观十日课程的第五天开示结束后,我走在禅堂的楼梯上,看着“神圣的静默”这几个字,差点哼出布鲁克纳第七交响曲的第二乐章,这里头有一段,那时让我感觉到就像描述悉达多太子从四禅八定中,得宿命智、有情生死智、漏尽智到证悟成佛的过程,不断扬升的弦乐把氛围推高,仿佛无数众生的生生世世,无数世界的盛衰成败,无数生命流转生死……这段由天主教徒安东·布鲁克纳创作的音乐,就这样在我心里和太子夜睹明星证悟成佛的历程相遇了,美妙之极!

我记得,第一次脱去女人的衣服,探索那个起伏的身体时,我心里响起的是布鲁克纳第五交响曲的第二乐章,就像在朝圣。

我记得,在我听到柴科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在经过一连串的缠绵曲折的酝酿之后,乐团气势恢宏地让主题再现时,我心里都在幻想着与心爱的人一起看烟花的画面。

我记得,在每次听到《蓝色多瑙河》时,我都会幻想和心爱的人一起走在某个音乐喷泉旁边,而我的心和步,都会像跳舞那样。

我记得,在某次禅修营时,我问过带领的尊者,听音乐的时候能不能保持正念。他说,不能,你只能知道自己失去正念……当时我居然就在想,啊,那我不要涅槃也没关系了,我割舍不下音乐……

我记得,在某个很平常的情景下,听到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就美得我哭了出来。

我记得,第一次听到肖邦《平静的行板与辉煌壮丽的大波兰舞曲》时,本来要去洗澡的我,完全入迷了,忘掉了要去做的事情,这世间怎么会有人写出如此美妙的音乐?真是”天仙化人,绝无尘想“

我记得,无数次听到勃拉姆斯《A大调间奏曲》时,心里感受到的那份温柔、深厚、克制的情感。

我记得,第一次现场听到勃拉姆斯的第一小提琴奏鸣曲时,心里觉得这真是个奇迹,这是魔法,音乐就这样升起,每次听到这部作品,对于里面藏着的那份情感,我都像闻到了鲜花,芬芳四溢。

我记得好多好多,我想我需要在这里停下来,不然我会一直说下去。

所有这些感受,这些复杂、深入、细微的感受,在这么多年里,一点点溶入到我的心中,我的灵魂,成为我的一部分。并不是因为音乐本身的宁静而让我感到心安,而是音乐中蕴含了太多动荡,在这动荡中,我发现了自身内在更广阔的空间,这空间让我容纳了很多不同的东西,不安、怀疑、焦虑、悲伤、恬静、甜美、芬芳……容纳而不是拒绝了这些,所以,我心安。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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