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完美人生丨從長夢中驚醒
去年七月十三日,和一個認識十幾年的人最後一次見面後,我從十六年的長夢中驚醒過來。
我們相約在星巴克碰頭,我拿出送她的畢業禮物,一個中大的紀念小本子和一封用日本 Midori 信封信紙手寫的信,而她也如約遞給我她寫給我的「信」。之所以打上雙引號,是因爲我根本不認爲那是一封可以稱爲信的物件。
那封東西是她用紙裁剪自製而成,「信封」是 A5 大小,比信封的規格大一倍,沿邊沒有粘合,一打開就會散掉,露出原本的 A4 紙張。打開「信封」,裡面是兩張點線紙。瀏覽「信紙」中的文字,裡面沒有一句具體的描述,沒有一件具體的事件,全部都是想法,以及透過文字傳達而來的冰冷,即使最後寫着祝福。
那一刻,我長年的笑容忍不住凝固了一瞬,但很快換上沒事人的表情。
我們按照計劃,聊了一會兒之後去喫泰國菜,然後去看剛上映的《頭腦特攻隊2》。電影中我忍不住淚流滿面,因想起初中混亂、無助、絕望的三年。電影後她問我的觀影感想,我不作答,淡淡地說沒什麼,當時我已心知她並不會理解我的經歷。剛才喫飯時我提起那三年,她打斷我的講述,直說自己的經歷,並否認我的經歷,認爲我的經歷和她的經歷比起來不算什麼,言詞之中有輕視、貶低和嘲諷。
她看我淡淡地說沒什麼,表情探究地對我說,可是你的表情並不是沒什麼的意思哦。我不作聲。
當我沈默不作聲的時候,我才意識過來,過去我一直在充當那個活躍氣氛、填滿空白的人,而當我不再像過去那樣用話語填滿沈默,她開始刷起手機,並不會跟我說她的事情。原來,這就是我們關係的真實樣子。
回到家後,我終於忍不住大哭了一場,先是將那封東西壓在衣櫃底下,後大喊大哭着撕掉那封東西,扔進垃圾桶裡。那才是那封東西該待的地方,一如那個認識十幾年,我一直當她是朋友,而她實則當我是垃圾的人。
那封流於表面、沒有具體內容的信,讓我猛然看到了這段關係的真實樣子,我和她的關係,一如那封信,全靠想象填補,其實空空如也。那天一早,我給她寫感謝,當我發現自己想不起來這幾年和她相處的太多具體事件時,我感到困惑,隨之而來的還有恐懼。原來,這段關係全靠我用投射和想象填補,我並沒有看到真實的她,而她,也沒有想看到真實的我。
一封不合平常尺寸的巨大「信封」,甚至沒有拿膠水粘合,任由沿邊散開;兩張不合平常尺寸的「信紙」,A4 大小,點線紙而非橫線紙,這樣一個巨大的東西放在我眼前那一刻,我看到了自己在對方眼裡真實的樣子:垃圾。
在最初那一刻,我太震驚了,以至於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按照往常那樣笑臉以對,但內心的恐懼和厭惡卻無法掩飾,只好以沈默表達,以靈魂出竅的解離來逃避感受這種痛苦。直到回到家後,我才大哭起來。
在那一刻,我還有一種感覺,彷彿聽見她以此來問我:我這樣對你,你也會無條件包容嗎?答案是不。我不會再試圖拯救你,我會離開你,我會請你離開我的生活,於是刪了她的微信。
直接刪除微信,是一個最後的結果,但期間反反覆覆,我甚至加回過她的微信,又跟她說了很多話,祈求着她這次會回應我。和 2022 年春一樣,我說的話沒有一句回應。我給她寫過無數的微信留言、三封電子郵件,以耐心、憤怒或是指責,都不曾收到過她一個字的回應。我不想再像 2022 年那次一樣,反覆給她發消息兩個月,才終於得到她的回覆。
我不會再等了。
回想與她這十六年稀稀落落的聯繫,我才發現,原來從一開始就是我的一場投射。我將她的冰冷與堅硬視作強大,希望弱小的自己也能如她一般強大,直到自己慢慢變得強大,直到洞悉她的冰冷是真的冰冷,她的堅硬是一種無情後,我才從這場持續了十六年的長夢中驚醒過來。
而後來發生的更多的事情,讓我明白,她不過是一個序幕。她不過是縈繞在我身邊的其中一個情感吸血鬼,還有更多更多,而我最終以正念培育而來的清明與正定,一一照見了其餘的吸血鬼,並慢慢與他們完成分離。我也由此探索到,自己會長年與無數情感吸血鬼維持關係的動力機制,看到背後的創傷與渴望。
或許,我該感謝她。或許,我這幾年持續探索自我成長,最終讓我走到了這一步。距離那裂開我世界的那天,已過去將近半年,在這數月的獨處中,我終於基本做到了情感自立,也開始按照內心真實的想法生活,能感受到自己與他人的距離遠近,開始保護自己,不再無條件對任何人開放,我因此而踏上了人生一段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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