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白紅三部曲之紅(Trois couleurs: Rouge)

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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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年之前看過的電影,三部戲三種顏色,分別探討自由、平等、博愛。當年澳門大會堂仍然會放映這類文藝電影,不過要望穿秋水的等上一年半載,好不容易才順序看完三部曲。

這是導演奇斯洛夫斯基登峰造極之作,也是他的遺作。看這些戲之後,我讀了遠流出版的創作談《奇斯洛夫斯基論奇斯洛夫斯基》,除了知道他拍電影的更多背景資料,一直記住導演說過,《藍白紅三部曲》倒過來看也可以,後來讀到劉小楓在《沉重的肉身》提到,倒過來看,敘事思想的邏輯會更清晰。於是我一直希望找一個機會倒過來看。

倒過來看,當然不只把三種顏色倒過來欣賞那麼簡單,三部電影探討的人際關係和倫理關係是互相呼應的,《藍》(台譯藍色情挑)以主角劫後餘生家散人亡開始,《紅》(台譯紅色情深)則以主角們一起劫後餘生上船登岸,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喜劇收場。倒過來看,對於故事的結構其實是沒有影響的,只是由觀眾自己打亂了三部曲的時間順序,眾人的命運可能會有更深刻的呈現。於是,我最近重溫《紅》。

從前我一直覺得這是三部曲中最好看的,因為導演把女主角愛蓮謝歌(Irene Jacob)拍得太漂亮,因為此片的故事較容易理解,因為我喜歡電影結局的安排,可是,這些年來,我重看次數最多的是《白》(台譯白色情迷),那個故事關於命運無常,關於人生困境,其實更是人間喜劇。這些年來,我越來越覺得《紅》的女主角性格太完美,老法官懺悔式的真誠又美好得不可思議,我覺得自己遠離了這樣的故事時,有點像小朋友長大了便不相信有真善美也不相信有天使。

這次重溫《紅》,仍然看到女主角天使一般的美貌與身姿,還有她那些充滿愛心與真誠的行為,彷彿令所有與她接觸的人都深受感動。她對路邊小狗,對家人,對機緣巧合認識的老法官的關愛都是出於真誠的,她依然完美無暇,但這一次再看,我彷彿很到,編導這樣的編排,其實另有深意在。

表面上,女主角是完美得無話可說,問題是她的愛情故事其實仍未展開。編導安排老法官向她傾訴當年被女友背叛而改變一生的往事,編導也在整部電影中安排一位年輕的法官不停與女主角擦身而過,觀眾會看到年輕法官最近也遇到感情困擾,他本來也有一位美絕的女友,但他意外地看到她瞞著他跟別的男人做愛,這件事讓他大受打擊。然後,我們會看到女主角會與年輕法官一起上了即將遇難的船,緣份可能在災難中發生,大家可以想像他倆最終會成為戀人,也許大家都想得太多了,他們或者只會再擦身而過,但電影留下了這麼一條線索讓觀眾去想像,我在十多年之後想像到的卻是:其實,非常完美的女主角,將來會不會在愛情路上傷害其愛人呢?即使她不傷害對方,對方又會不會傷害她呢?

電影呈現的其他愛情關係都是表面的和平,暗地裏都千瘡百孔,編導利用純情漂亮的女主角與觀眾一起去發現這些事,但這是否代表觀眾會和女主角一起獨善其身?

好的故事可以予人很大的想像空間,這次我想像到的是女主角一旦跟年輕法官發生感情,但,誰都不能肯定年輕法官是否真心愛她,他會不會一直想念著之前背叛他的女友?她又會否在不久的將來也做出背叛他的事?當然,故事並沒有交代這些,但當整部電影的愛情關係都不太完美時,完美的女主角究竟代表了什麼意思?

其實電影的題旨是:人們有時候會不會錯生了時代?如果老法官年輕40年,他在情傷之後即遇到女主角,他的一生都會改寫。但如果沒有40年的人生經歷,他又是否有足夠的智慧令女主角衷心敬佩?編導安排年輕法官的出現,並且讓他遇上老法官當年幾乎一模一樣的情傷經歷,究竟這是悲劇的重演,抑或只是老法官一廂情願的想像或夢境?其實這電影一直在講愛情之中的美滿關係,但電影中所有人都沒有到達那個境界。一男一女真心相愛這件事本來是很基本,很平常的事情,但這件事同樣也可以變我千難萬難,容易破損,即使條件優厚如女主角,也未必能輕易找得到,維持得好。

《紅》要探討的也是博愛,女主角對人友善真誠,對小動物和拾荒老婦都寄予同情,但編導透過老法官初時的冷漠態度在追問的是:她對任何人都那樣好的時候,其實是不是也存在著成就自己美名的私心?

這次重溫,我還是覺得另外兩齣的故事比較深刻,但導演把此片女主角Irene Jacob拍得太美,Irene Jacob一生大概只有兩齣電影會被人記往,其一是《紅》,其二自然是《兩生花》(The Double Life of Veronique),只有奇斯洛夫斯基能把她拍得美,只有在奇斯洛夫斯基的電影她才演得好,這又是另一個錯生了時代的故事吧,如果奇斯洛夫斯基可以多活十年,他大有可能為Irne Jacob多拍幾齣經典傳世,可惜,拍完《紅》不久他就離世了,之後她就再沒有那麼美麗過,最美好的時刻,都停留在光影裏。


影片簡介:劇中敘述一位年輕單純且善良的大學生范倫堤娜,渴望擁有完整的愛跟平靜;但她總是徘徊在不知名的苦悶與疑問之中,並常常感到無助與寂寞。無意間她認識了一名退休的老法官,老法官自我禁閉於人群的角落,不與世人有任何接觸。他唯一的樂趣便是竊聽鄰居的電話,並由電話中去證實他所認知的人性-不忠與背叛。但范倫堤娜太單純 了,以至於聽不見人性的相互猜忌與欺騙,更看不清人性的邪惡以及不安。然而透過范倫堤娜的純潔,老法官一步步找回人性的光明面,走出自我的牢籠。描述二人間漸漸發展出一段超越時空與記憶的情感……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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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然寂然,在澳門生活的文字工作者,結集出版的作品包括小說集《有發生過》、《月黑風高》、《撫摸》、《救命》,散文集《青春殘酷物語》、《閱讀,無以名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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