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扶我上馬的人

今天的主題提示（寫寫在你的成長歷程中有一席之地的人）讓我想起日本榻榻米，因為現在只有在日本才能見到那麼多“席”了（請原諒我的胡亂聯想）。

想到了榻榻米，我還真的順著這個思路想起了我成長歷程中占最大席位的那個人——我的前前前前老闆。

他是新加坡人，前文提到過我的一次奇特的升遷並未得到業務所在地區老闆的祝福，說的就是他。

他並不喜歡我，事實上他好像誰都不喜歡，慣常黑著臉，走路虎虎生風彷彿從來不會為什麼人或什麼事停留。

我從菲律賓回來後不久，第一次代表我的部門去參加他召集的staff meeting（部門經理大會），緊張得好幾天沒睡好，PPT排練了一遍又一遍，對著鏡子笑，背發言稿，設計手勢動作和表情，錄音錄像回放找毛病。他出了名的challenging, hard to please, never satisfied，很多人發言說不了幾句就被他嗆得面紅耳赤，當場崩潰到嚎啕大哭的都有過好幾個。

不敢大意，開會前一晚特意住在了公司附近一家飯店，防止次日上班路上塞車開會遲到——這位老闆的定義是沒有提前15分鐘到會場坐好就算遲到。

也許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也許是恰巧合了眼緣，也許他那天心不在焉吧，總之那天會議上我四十分鐘的發言居然沒被他打斷，一個問題都沒問，我講完看了他一眼，他冷冷回看我一眼，說“下一個哪個部門？”

我特意挑了會議室裡距他最遠的角落，悄悄坐下平復心跳默默聽講，一頭冷汗覺得僥倖。

那幾年公司正在大發展，在全球各地都有投資項目，我有幸趕上了一波熱火朝天的黃金時期，加上我憋著一口氣發誓要做個樣子給所有人看，一年下來頗做成了幾件像樣的大事。

他從沒當眾表揚過我，直到大約七八個月後有一天把我叫到辦公室面無表情地遞給我一個信封，說「拆開」。裡面是一封加薪函，年薪增加20%，同時升了兩級。我連說謝謝謝謝，他起身握了握我的手，說了句「幹得好，繼續努力，啊。」尾音上揚長輩對後生，長官對下屬的那種口吻的結束語。

這是我和他之間關係轉變的開端，也是我整個職涯中最重大的一個轉折點。此後老闆開始欣賞我的發言，並經常徵求我對某件事情的意見，開會時也會打斷我發言，問刁鑽的問題，但從不會讓我當場太尷尬。

一年後，得益於他對我工作的理解和力挺，我的部門比我接手時壯大了三倍，兩年內我得到了三次升級和加薪。那一年我三十六歲，我開始覺得自己可能也可以算一匹千里馬了吧，有幸遇到了他這位冷面伯樂。

幾年後我因個人原因跳槽離開了那家公司，拿到offer當天去跟他坦白，他一點都不生氣，說「趁年輕，好好幹，啊。」

尾音上揚的那種結束語。

這麼多年來，我每年的生日當天都會收到他發來的祝賀電郵加手機簡訊，每次都是早上八點十四分準時收到，從不遲到。

這就是在我人生，尤其職涯中，佔據最大席位的那個人，說伯樂不好意思顯得我不謙虛，貴人吧。

人一世，牛馬常有，貴人不常有，更難得的是遇見一個扶你上馬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