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成家】同婚仍未真平權？專訪台灣首個同志雙親領養家庭

撰文：Chris
文字編輯：Winnie
網站編輯：EQ

２０２２年１月１３日，王振圍（圍爸）、陳俊儒（喵爸）帶同女兒「肉肉」正式進行親子領養登記。出發前，雙親向女兒簡單解釋行程：「喵爸將會在法律上正式成為肉肉的爸爸。」純真的３歲半女兒如此回應：「你本來就是我的爸爸啊！」親情最真摯的體現莫過於此，叫人不禁叩問：誰有資格否定孩子備受雙親愛護的權利？

大家常說台灣的同運進程領先亞洲，畢竟同性婚姻已在當地落實接近三年，最近又迎來首個獲得法律肯定的「同性配偶無血緣領養家庭」。若果不細看和分析同運新聞，便會以為喜訊連連，平權進程理想。事實上，台灣的「同性婚姻專法」與異性婚姻相比，在權利和待遇上均存在差異。被傳媒喻為全亞洲首個同志雙親合法共同領養的家庭，也經歷漫長的申請程序以及法律訴訟。剛在高雄老家歡度完農曆新年，兩位爸爸以錄音形式接受Ｇ點訪問，談及開始領養程序一路走來的點滴 —「我們是因為愛而聚在一起的一家人，也希望將這份愛在其他人身上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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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照顧女兒 「Daddy」法律上卻是陌生人

圍爸和喵爸的愛情長跑始於１６年前。二人在彰化師範大學認識，關係由師兄弟發展成情侶，一直都有共同組織家庭、養育孩子的願望。２０１６年５月，圍爸和喵爸決定一起申請領養無血緣孩子，經歷冗長的領養程序，包括社福機構諮詢、領養會談、社工評估、審查、家訪等，再由媒合機構安排「媒親」會面，整個過程極度考驗耐性。

「記得當時我們帶了一個玩具給她，她對我們好像也很有興趣。」圍爸時常回想到２０１９年１月的片段，二人正式迎接五個月大的肉肉回家。當時他抱著肉肉，對她唱歌、哄她睡覺，而喵爸則在旁邊的遊戲室學習換尿布、沖奶。我跟肉肉說：「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Daddy囉，在外面泡奶奶、學換尿布的就是你的爸囉。我們是一家人了，歡迎你來我們家，也感謝生母媽媽讓我們可以成為一家人。」過程中肉肉隨著圍爸的歌聲，在他身上睡著了，他表示非常非常難忘。

專法保障不及《民法》 同性配偶領養無血緣子女受阻

稚子有所不知，一家三口的「成功團圓」並不易。現時，單身同志可以領養小孩，但專法卻規定婚後同志配偶只能領養另一方的親生子女，而不能像異性夫妻般「名正言順」共同收養無血緣關係的孩子。因此，有些同志家庭在法律上仍是「單親」家庭，甚至其中一方要先辦離婚或不結婚，轉折地以「單身身份」申請領養。圍爸和喵爸為了爭取共同撫養肉肉的權利，經歷前後數年的申請和法律程序，始獲判勝訴能與女兒在法律上「團圓」，組成台灣首個同志雙親共同領養無血緣孩子的家庭。

為更理解台灣已婚同志的親子領養權，我們先梳理同性婚姻的時代背景。２０１７年５月，台灣司法院大法官裁定拒絕同性結婚是違憲，立法機關須於兩年內修正或制定法律，否則同性伴侶可按《民法》登記結婚。有反同團體馬上作出反撃，於翌年提出三條公投案，力拒同性婚姻納入《民法》，想要確保一男一女的婚姻制度不被改變。

社工問被霸凌如何自救 喵爸情緒崩潰

圍爸和喵爸於２０１８年申請領養期間，台灣正值經歷這場全民公投。當時社會各個階層均有不同取態，令喵爸感觸甚深。「當時反同聲音特別多，就連進行評估的社工也問我們：『身為同志家長，你會如何面對和回應社會的偏見及污名化？』我就覺得情緒很崩潰，身為社工的對方，竟問出：『如果被霸凌的話應如何自救』這種問題，真的很惱人，有時也會一直不斷回想起。」

有人說２０１８年公投是婚姻平權陣營的「大挫敗」。反同團體的三項公投全勝，第１０條確立了《民法》的婚姻定義只限於一男一女、第１１條成功阻止國中及國小實施同志教育、而第１２條則通過以「專法」處理同性二人「永久結合關係」。其後，俗稱「七四八專法」的《司法院釋字第七四八號解釋施行法》於２０１９年５月出爐，「同性婚姻」隨之上路。然而，其中有關同性配偶領養的條文，卻規定關係一方只能領養對方的「親生子女」，明顯沒有為同性配偶提供領養無血緣孩子的可能性。

為爭領養權打官司 圍爸：孩子有權擁有雙親

回到圍爸、喵爸一家的狀況，由於「七四八專法」的規定，圍爸須改以單身身份繼續進行領養程序。在領養手續正式完成後，圍爸和喵爸於２０２０年１月才正式註冊。不過，喵爸作為圍爸的合法同性配偶，並一直共同撫養著女兒，卻沒辦法在法律上成為肉肉的家人，就連女兒的醫療決定亦沒有權利處理。如果此不平等條例一直不作修訂，喵爸只能一直當個有實但無名的家長，其他情況相似的同性家長也會一直面對同樣的問題。２０２１年初，圍爸和喵爸決定提出訴訟，再次進入耗費時間金錢的法律程序。喵爸坦言：「最初還是有點害怕和擔心的，但後來轉念一想，這除了是為我們自己、為肉肉的權益之外，現實是會有越來越多的同志想透過無血緣收養來成家；我們站出來，是想辦法讓法律有所改變，這就不是個人的事情，是很多人都會被影響到的。」

同步入稟的還有另外兩個同志領養家庭，但只有圍爸和喵爸勝訴。他們的勝訴不能約束其他司法及行政機關，因此其他同志家庭需繼續爭取修法和釋憲，才能做到更進一步的婚姻平權。自高中起開始參與同志運動的圍爸說：「我們的孩子本來就應該擁有雙親的權利，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們跟所有家庭的孩子們都一樣，不應該因為家長是同性，這項權利就被剝奪。我們沒有要求比別人多，只是爭取一些所有人都應有的。如果連這樣都變成一種奢望，那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有「社會共識」才能平權？ 圍爸：他們只是否認自己有偏見

可悲嗎？在彼岸的香港，連《性傾向歧視條例》立法的諮詢討論亦遙遙無期，老是常出現的回應是：「社會仍未達成普遍共識」。問兩位怎樣看「社會共識」，在同志運動中又代表著甚麼？喵爸表示：「其實我覺得台灣同志不能用《民法》結婚，要另立『七四八專法』來處理同性婚姻，也是因為『沒有足夠社會共識』而形成的問題。『七四八』的法律現在長成這樣、有著那些不足或缺陷，就是一個協商後的結果。這就是社會共識不足嗎？我不知道。但在我們爭取權益這部份當中，我個人會感覺到，不如去想我們想台灣這個社會有甚麼樣的精神，應該往甚麼樣的方向走下去，還比較重要。相比於所謂的社會共識，我認為執政者的思考態度和掌權者的裁決更有關聯。」

圍爸則表示：「我不太熟悉香港的狀況，但以我所知，誰有話語權、誰的社會資源比較多，這些人就會強行通過某些事情、執行某些法令。我想大家應該都很熟悉吧？說實話，法律不可以為偏見服務。說需要凝聚足夠社會共識的人，他們只是不想承認他們有很多偏見和不理解。如果他們真的希望社會有共識，那就由這些立法、政界的人幫助整個社會認識婚姻平權、認識同志家庭吧。讓大家減少誤解、破除謠言和偏見，社會共識就會自然凝聚出來了。不要以『社會共識不足』來敷衍了事，而是真的去做點甚麼，讓社會更友善吧。」

社群分享傳承經驗 讓同志家庭不孤單

圍爸、喵爸經營的專頁「圍爸喵爸的親子日常」，除了定期更新一家三口的生活感悟，亦意外地成為諮詢渠道。他們不但收到大家的祝賀訊息，更收到不少準備成家的同志傳訊息查詢有關領養的經驗和詳情。喵爸説：「我很樂意陪他們聊，然後提供相關的資源或資訊給他們，因為我們當初也有詢問過一些異性戀和同志前輩。這份愛是需要傳承下去的。」現在陸續有不少家庭已經領養到小孩，因此他們成立了一個LINE群組，希望透過這個群組互相支持和討論。喵爸説：「我們希望透過相約彼此的小孩一起玩，建立一種連結和認同，讓他們知道其實並不孤單。台灣也有家庭跟他們一樣，爸爸媽媽也是同志，也是透過收養的方式來成家。」

對於海外的同志朋友，尤其是婚姻或領養皆遙不可及的，他們有沒有一些話想說？

「我覺得可以作出合理的期待，然後做我們能力所及的努力。我在高中的時候想過，可能要等３０年才能看到婚姻平權，現在我等了將近２０年，便看見這件事情發生了。」圍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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