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最後一天的山──加里山

曾經和好友慢活森谷說過「台灣中部的山壯麗且多巨木，似已修煉多年的仙人。香港的山多近海，灌木較多，帶著鹹味的濕氣，似剛剛從海中游上岸的健朗少年」。很多香港的山登高便能看見海，甚至有些山的腳下就是海，山景搭配海景是我心中香港獨有的動人景緻。香港的山徑分佈在各個郊野公園，全部屬政府所有。為方便市民郊遊，政府在熱門路線上大多修建了規矩得毫無人情味的水泥台階或小路，或多或少破壞了山野的美。有部分適合有經驗登山人士的山倒是保留了原始的山路，但由於海拔高度不高和山體較緩，與台灣的高山比起來，香港山徑的險峻程度也只能算登山的是入門級別。

我來台一年多，受疫情影響，實際登過的山並不多，今年一共才登了11座山，其中4座是小百岳。登山菜鳥如我，不能和動輒就去百岳的高手論劍，但就這11座山也給我了很多感悟和快樂。 台灣的山除了仙氣十足外，給我的最大感受是山徑全部都很好的融入大自然當中，保留了一種原始的野性美。很多峭壁或者難行的滑石路段， 寧願拉繩或者簡單幾口鐵圈，也不會去用水泥加固或者特意修建安全的階梯。大家本著到山上行走就應該對自己負責、量力而行的心態，寧願自己受危險也不願意去改變山野原本的面目。台灣人對山的極致熱愛還體現在不隨手亂扔垃圾上，對於在香港的山中行走，時常一邊走一邊撿垃圾的我來說，台灣的山徑真是乾淨得不得了。

12月登過的山，印象最深刻的要屬鳶嘴山和加里山，這兩座都屬於台灣中級難度的山。鳶嘴山是稍走錯半步就會直墮山崖而喪命的山，這種隨便都能摔死人的山居然只算中級難度，很難想像我挑戰高級難度的一天會是怎麼樣。有鳶嘴山珠玉在前，2021年最後一座山──加里山就顯得不那麼險峻了，大概屬於我心中摔不死的級別。

聖誕期間生日的我，以往在香港每年都會登山，因為台灣沒有聖誕假期，連續兩年無法實現這個登山習慣。剛好有台灣朋友約我們一家登小百岳加里山，順勢就把生日和迎接新年的登山一起放在2021年的最後一天。為防假日人多車多，我們凌晨四點不到就起床，到加里山的鹿場登山口才迎來早晨的曙光。我還開玩笑說，為了登山要摸黑爬起來，我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有這麼熱血過了。

加里山前面大段的路很好走，完全沒有又長又難走的陡上，穿行在高直的柳杉林裡，行走在盤根錯節的樹根上， 是相當愜意放鬆的。寫到這裡忍不住又要讚揚台灣步道的零添加，地上的樹根就是登山的天然階梯，全程沒有礙眼的人工添加物。加里山登頂的考驗集中在最後0.4公里，需要手腳並用拉繩攀過一塊又一塊70～90度的石壁，石壁之間還要爬過很陡的穿過箭竹林的泥濘路。山上濕氣極重，最後這一點點路無比濕滑，需要用盡力氣拉扯繩子或樹根才不至於滑倒，累和喘氣是必然的。沒想到的是，這最後一段，我們家小孩成了走得最快的那一個， 仗著自己身體輕巧，猴子一樣就攀上山頂了， 我們兩把老骨頭連他的猴子尾巴都追不到。爬過最後一塊大石壁，上到山頂，托天氣清朗的福，這一天的展望極佳，360度無死角的一覽眾山小。

休整期間，山頂越來越多人聚集，也看到等候登頂的人在石壁下排隊，我們臨時決定不再從原路下，改走P形路線下山，即加里山接杜鵑嶺，再走大坪支線回鹿場登山口。這個下山的路線人雖少，但真是很累人，一直在棱線上縱走，上上下下，中間還接無數需要遊繩而下的濕滑泥壁。正當大家走得開始有些喪志的時候，在杜鵑嶺步道觀景台上意外看到了雲海。我站在觀景台的大石頭上，看著翻滾的雲海，有種想跳進去暢泳的衝動。幸運看到雲海多多少少振奮了我們的情緒，大家互相打氣，好不容易抵達大坪支線，沿著已經廢棄的伐木台車鐵軌奮力向終點推進，此時大片白霧忽然隨風快速地滲進柳杉林裡，瞬間就讓我們置身迷霧森林，累得快趴下的小朋友也變得精神起來，在霧氣繚繞的森林中行走是他的第一次呢。

爬升超過900公尺，歷經7小時50分鐘，我們終於回到鹿場登山口，大家都有一種累到極點後的亢奮。大概是我們全體的品格疊加值太高了，一天之內高清山景，雲海和迷霧森林都看到了。P形路線代表了Perfect的P, 也是我們2021年的Perfect Ending。

每次在台灣的山暢快行走後，我都忍不住會想：台灣沒有「土地問題」，相信在很多個世代之後，壯闊的山林依舊會得到很好的保育。而香港的統治者一再試圖把很多社會問題歸結到「土地問題」，已經多次放風要開發郊野公園建屋，加上近期的「北部都會區」計劃，不知道香港郊野公園還能守得住多少？

我最喜歡的關於香港登山的書是台灣人劉克襄寫的《四分之三的香港》，雖然遺憾這種書居然是台灣人寫的，但如果想認識香港的山，這本絕對值得五星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