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從《絕命毒師》領悟到人生的意義

我早知道《絕命毒師》（Breaking Bad）很好看，但想不到會好到這個地步，一連五季集集精彩，劇情曲折扣人心弦，連劇集完結多年後的後傳電影《續命之徒》（El Camino: A Breaking Bad Movie）都拍得動人，為整個故事寫下完美句號，我追看到最後都是讚嘆不已，慶幸自己在居家抗疫期間選擇了這部偉大的傑作來抒解悶困。

說一齣電視劇“偉大”似乎是誇張的讚譽，但來到我這種年紀，對於人生的意義不免會有很多困惑與迷惘，《絕命毒師》的偉大之處就在於全劇都在講述一名心有不甘的中年人如何以激進的手段向不堪回首的過去討回公道。（以下會有劇透）

故事講述平庸的高中化學老師華特發現自己患癌，為了籌措醫藥費及安頓妻兒日後的生活，他在昔日的學生傑斯協助下挺而走險，利用自己高超的化學知識製造冰毒，隨後又與不同的毒梟周旋，以雙臉人的姿態穿梭於黑白兩道，經過連場凶險的惡鬥，終成一方之霸。當然他也要接受命運的安排，在超額完成賺錢大計及開創自己的毒品王國之後，無可避免地墮入最極端的人性考驗。

編導以華特這個角色訴說大量中年人的心事，本身學有專精，但鬱鬱不得志。在家庭中備受壓力，無處宣洩。其實他有超強的雄心壯志，而且執行力強，詭計多端，多年來一直隱藏著梟雄的性格特質，最終要在面對黑幫追殺時才逐步顯出本色，展現出令人難以置信的不擇手段與陰謀奸詐。看劇集時光是欣賞華特心態變化的幾個轉折，已經是一種享受。他老是把為家人設想作為自己製毒的藉口，但大家都知道他骨子裡就是渴望在人生最後階段轟轟烈烈地成功一次，所以觀眾看到他在作姦犯科時不但會予以同情，還由衷地希望他化險為夷改寫命運，那是因為感同身受，大家心中都有一個放手一搏擺脫平庸的願望，差別只在於我們沒有那種膽量與技術吧！

另一位男主角傑斯的角色與華特一樣精彩，他是典型的失敗者，年紀輕輕已淪為毒蟲，又跟家人反目，但編劇有本事把這個看似無藥可救的角色慢慢賦予獨特的精神與氣質，他本性是善良的，也漸漸明白製毒事業害人不淺，更多次目睹毒品所衍生的人間慘劇而抱憾終生，非比尋常的經歷令他由處處受人擺佈變成獨當一面，敢於按照自己原則行事的英雄。傑斯在全劇都以迷失與無奈的狀態示人，他跟華特情同父子，但也因此更了解梟雄內心的醜惡，從而在關鍵時刻做出扭轉全局的決定。

這部劇集反覆追問極之寫實的人生問題：如果生命走到盡頭，你最想做什麼？如何在最短時間內達到財務自由？如果可以不顧後果，你最希望反抗誰？成功了的人為何總是不肯停下來享受人生？如果未來找不到出路，究竟應該默默吞忍抑或不惜一切幹一場大事？儘管觀眾不會製毒更不會像華特與傑斯那樣跟黑幫拼個魚死網破，但在人生中、事業上，大家同樣會面對類似的困境與掙扎，而我在這劇集中看到的是華特如何順應他的“天命”。

由化學老師變成絕命毒師，華特始終以科學家的精神在實驗室發揮他的專業知識，他的職業背景其實是科研人員，曾經與大學時期的好友一起創辦一家科技公司，但初期公司無法賺錢，他為了令懷孕的老婆安心，以幾千美元把股份賣掉，也許這筆資金能幫助他置業，他也告別了年輕時的科研理想，躲在一家中學當個不起眼的老師。在我看來，這真是很多中學老師的人生寫照，有些人本來想當作家、音樂家、畫家、數學家，諸如此類的追夢行業，但混不下去，最後唯有當老師。但當了老師之後，年復一年過著刻板的生活，他們又是否甘心呢？在華特的故事中，他始終相信自己的化學技術是頂尖的，但可恨的是學院或科研機構都不會讓一名中學老師有理想的發展空間，機緣巧合之下，他找到自己的人生舞台，把製毒這件事做到天下無敵。當然，觀眾分明也知道他是誤入歧途，但編劇的厲害就是讓大家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天生就是要做某些事。如果這個人的天命是大毒梟，一個美滿家庭與一份中學教職是無法讓他滿意的，他總會把自己導引向命中注定的路途上，而且會不自覺地追求完美，努力到不死不休。

有些人等待一生也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事，有些人在年紀輕輕時已經完成使命，但當機會來臨時，你會選擇思前想後還是順應天命？《絕命毒師》表面看來是曲折離奇的黑幫爭霸與警匪角力，但深層的內容肯定是探討人生的意義，一齣面向全球觀眾的電視劇可以有深度到這個地步，而且由頭到尾都緊張刺激，的確是堪稱偉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