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身邊

很久很久以前，我還在讀國中的時候，國文老師送了我一本書。我那時候不可能會想到，這本書深深的影響了我的一生。

你可能會問：你的一生還沒過完呢，還不到你蓋棺論定的時候；你怎麼知道未來的你，依然會像是今天的你一樣？你怎麼知道，這本書的痕跡、寫作的痕跡、禮物的痕跡、離別的痕跡、悲傷的痕跡，仍然會留在你的生命中，推著你前進，攫獲你，使你不得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我說：我知道。因為我在這一年來，已經嚐過了以前從未了解、以後也不會再有過的悲傷。

如果我在這一年來，都提起了筆；用文字來抒發我的煩悶、不安、疑惑、荒謬和絕望。那我就知道了：在我接下去的一生中，不會再有什麼事情，能把筆和我的人生分開。

我很喜歡在書上劃線，在書上做一些有讀過的人、才知道我在寫什麼的記號。這是為什麼雖然我常跑圖書館（甚至可以說，我是不得不跑圖書館去讀更多的書），卻總是喜歡把書買回家、收藏起來的理由。

我喜歡把它握在手上，喜歡掌控它、碰觸它和擁有它的感覺。這樣的情緒熱烈得像是愛情。

不過，我們卻只能收藏玩偶、收藏花、收藏郵票，但是我們卻不能收藏，「人」。人與愛情，好像在一切中是特別的。我們不能把人風乾，取走他的成長與變化，只把他最美好、最年輕的樣貌，保存在盒子或是塑膠袋裡。也不能在我們繁複交織的記憶中，選定一個位置，一個頁面，從此就把他夾在那一頁裡。我和另一個人的關係，「愛」的關係，混合了渴望掌控、擁有和愛他本來的面貌；但是，我們同時受到另一個人生命的召喚，始終都要先愛著本來的他，再來才是渴望擁有。

不過，雖然是這樣說，「收藏」一本書、一枚郵票，把一道風景刻劃在回憶中的某個頁面，卻也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擁有和自由的愛的組合，也在「收藏」這個行為中，拉鋸出它的張力。

我說「收藏」，肯定不僅僅只是「佔有」而已。

不然，我們擁有的是什麼呢？我們為什麼會想要擁有它？沒有一種力量，把我和我所渴望擁有的東西，天生的綁在一起。如果，我想要擁有它，那肯定是因為我們已經先以某種方式，接觸到它，參與到它的存在之中；並且覺得那是美好的，然後才會因為它而喜悅，渴望擁有它。

所以，我們不要愛得太多，也不要愛得太少；不要收藏得太多，也不要收藏得太少，更不要收藏得合乎中道。我們要始終保持喜悅，因為在擁有和失去之前，我們第一步經歷到的是喜悅。在損失、分離和破碎之中，我們也必須要去喜悅，才能夠好好的愛。才能夠把我們的愛放在擁有之前。

如果我們失去了一切，至少要喜悅它曾經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