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不想睡了
中午,喜歡的人說:昨天他同村的學弟,核酸完,突然心梗走了。
我說:i'm sorry for that.
等了好久好久,沒有下文。有焦灼,有害怕不恰當。無法共情,不知道他的感受是什麼。語言蒼白無力,這句「sorry」很敷衍。或許是一個和他不用「句句不離工作」的契機,可以試著拓展說話的寬度。
問他:如果突然 大概率是沒有痛苦的 應該遺憾?還是幸運?
他說:學弟,還年輕。
我問:年輕,是個問題嗎?
又緊接了句:嗯,所以 是遺憾。
一週前,因為拍攝現場降臨了位我非常討厭的領導,整個人的氣場天翻地覆。5PM前,雖說身體不舒服,也能硬抗著開開心心的,偷閒地和他聊「開拍吧」,辨析「同情vs共情」。5:30PM夜戲開始,提不起勁了。感恩攝影師沒跟上大部隊,提起盒飯就跑,為了避開同桌晚餐。看到他們同桌看小監,意識到沒我下腳的地兒了,乾脆坐到T-time外圍,聽對講裡攝影師給我報數記場記。
抬眼視線中,右邊一半是灌木綠植,左邊的1/3是酒店大門前落客區,車來轉半個圈,U字型車去,還有11點鐘方向的⅙,梭過去是天,是開始亮燈的春筍。
能聽到對講裡他導戲的聲音,能聽到他問「剛才的服務員小姐姐去哪兒了」,能聽到攝影師刻意避開我、超級小聲說「坐在外面,不知道怎麼了」。
突然開始哭。
啊,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因為自己的情緒落淚了。
不完全是沒來由。明明很想站在他周邊控場,可是不想靠近領導的生理反應也很強烈。不想在現場擺臉色,又知道自己會控制不住。大腦在理智地說服自己:快哭,快擠眼淚,沒有想哭的也給我拼命憋出來。
聽到轉場,給自己一個理由「沒有美指,服化道不知道下一場置景要怎麼弄」,那麼去洗手間洗把臉就回到現場。偏偏又在洗手間癱坐下來,抽兩口煙地深呼吸,暈眩地要吐。可能真的太久沒睡好了吧。
正厚著臉皮請服裝師、化妝師把首飾擺開來,酒店對接人帶著執製說「廊廳只能留5個人,桌子上不能放東西」,執製打圓場「是的是的,剛才和導演他們溝通過,同意的」。頓時清醒。這不是我的項目呢,這不是我該出現的地方呢,我留在這幹什麼呢。脫下對講離開了。
走去馬路對面大公園,和朋友絮絮叨1.5H,好像心理熱線的功效,的確是情緒緩和了。
當一個人知道問題是什麼,知道應該怎麼做,知道可以怎麼做,控制自己的意識本身,有效,也清楚地知道這是假象或自我蒙蔽。如果用今天上課聽到的觀點,做不到,或許不是因為自省不夠,大概率是動機不充分,且信心不足。因為深知和他不可能有下文,因為明確這公司是個中轉站,因為我自己不想戴假面做人。所以,拍完藉機的「年會飯」,跟老闆說「不舒服」不去,和他直白道不想看到領導,自己跟自己生氣的難受、惡心自己。
最後,和他、和老闆打了聲招呼,把哥叫出來沿濱海大道兜了兩圈,最後去蛇口看海。
「如果跳下去」,把攝影師炸出來電,怕我做傻事。
「如果走開,如果走下去」,第二天被他問為什麼發這些。
死,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年輕,是問題嗎?死亡是遺憾嗎?死亡是痛苦嗎?為了仍在世者的遺憾和痛苦,不可以自私嗎?為什麼在世者是遺憾或痛苦?為什麼這是記得他們、愛他們的方式?
痛,是活著的證明之一。如果「suffering is part of healing」,可以不要「healing」只要「suffering」嗎?
面對死亡,我們可以與在世者表達些什麼?
最近,想起妳辦公室的頻率越來越高。縱深盡頭,有窗,有陽光,有兩張厚木桌對放,有教案有紙張有書。沒有窗簾,沒有風,沒有人。我進不去。
不想有人對我說什麼,不想與誰分享有關妳的任何。
好比,我強行要娘親問到,妳哪年哪天走的,我知道了。
that's enou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