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个殉国者 09 这一炮是代全上海人打的!
9月26日,唐志安自杀后的第13天。
当天一早,钟少德就去密采里酒店开了房间,他点名要那间凶宅——314号房。尽管巡捕房一周前就撤除了警戒,但这间客房始终无人敢问津,所以得来全不费工夫。房间里的一切早已恢复了凶案前的模样,静谧、整洁而又奢华。一番小小的布置后,钟少德独自一人安坐在水牛皮沙发上,悠悠然抽起了他的墨西哥烟。他在等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专程赶过来陪他喝咖啡的女人。他用酒店的德律风向对方发出了哀的美敦书,死期是今天上午十点整。
对方还算识相,九点三刻,这位女宾叩响了314的房门。门一开,只见今天她改穿了一件黑绸长袖旗袍,纤纤素手上多了一双黑蕾丝手套,就连脑后的蝴蝶结也换成了墨色,不知是为了表达庄重,还是索性抛去了伪饰,展现出她内心的本色,无论如何,美艳依旧。
“密司袁,多谢赏脸,狗得猫柠!”钟少德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不过,你好像并没有完全遵守约定——”
他将视线投到了袁慕清身后,那里正站着她的左右护法,左边是吕骏,右边是骆启忠,两人都是一身黑学生装,脸上都带着不忿。
“陈某人在电话里讲得很清楚,今天只邀请密司袁一个人,”钟少德对两名男生道,“这是私人约会,不是你们少校开小组会,明白么?”
一闻“少校”二字,一女二男全部大惊失色。
怔了半晌,袁慕清率先恢复了镇定。她转身对手下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先回去。”
犹豫片刻,两个大男人只得服从命令,灰溜溜滚了蛋。
钟少德将来客迎进房间,顺手锁上了门。总算只剩下孤男寡女了。
“密司袁何必站着?你又不是头一趟来?随便坐啊——”说话间,他本人已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袁慕清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落下半个玉臀,一双星眸始终直视着他,目光如剑,仿佛要将他穿个透心凉。
“这里的咖啡品种不少,”钟少德信手拿过茶几上的客房酒单,“不晓得密司袁喜欢哪一种?Latte?Mocha?还是跟陈某人心有灵犀,也喜欢吃黑咖啡,墨墨黑的那种?”
“不劳费心,”美人冷冰冰地开了口,“我已经来了,请你履行诺言,告诉我柯葆中的下落。”
“哦,你是讲柯大讲师啊!”钟少德放下了酒单,“是这么回事,他的文章不是写得邪气好么?昨天夜里我们把这位先生请到了报社,约他写了篇加急特稿。稿子写完已经十二点钟了,没办法,只好委屈他在报社的客房里将就了一夜。现在人大约是醒了,兴许跟我们差不多,正蹲在客房里吃咖啡吧!”
“够了!”袁慕清怒道,“不必再演戏了!我们知道你不叫陈少卿,也根本不是什么记者。前几天三位同学失踪就是你捣的鬼吧?先生,事到如今,你也该亮底牌了——”
也难怪惹美人生气,他今天的陈少卿扮相确实很没诚意:没有蔡司相机,没有屈死黑框眼镜,甚至连发式也改回了闪亮的反包式,外加那件堪称包打探招牌的长风衣,哪还有半点记者文人的腔调?
“哈哈哈……”宛如玩弄猎物的猫头鹰,钟少德笑得畅快无比。笑完之后,他稍微正了正颜色:“那么,正式做一下自我介绍——本人钟少德,法租界巡捕房强盗班探长,也是唐志安一案的法定负责人。”
“果然,”袁慕清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探狗……”
“谢谢夸奖,”钟少德继续笑颜相对,“密司袁你不是很喜欢狗么?柯葆中、吕骏、骆启忠,还有死在这房间里的唐志安,他们不全是你一手豢养的狗么?要是本人也有幸忝列其中,那倒真是三生有幸了!”
“是么?连钟大探长也愿意俯就我们这些穷学生?”袁慕清恢复了从容和优雅,“果真如此,慕清才是受宠若惊。只可惜,钟探长的屈尊应该不是无条件的吧?”
“密司袁果然善解人意。其实,无论是做狗、做记者还是做侦探,三者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很在乎真相,只要有一点点蛛丝马迹,就非要追踪到底不可。所以密司袁,要想我钟某人为你效劳,你必须先给我真相。”
“真相?哼哼……”冷笑间,袁慕清已卸去了伪装,“连柯葆中都落到了你手里,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可惜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密司袁你也晓得,跟他学生小唐一样,柯老师的脑子也有点神经兮兮。当然,他的话作为呈堂证供是不成问题的。不过,我还是想听听当事人自己的讲法,让她亲口告诉我,唐志安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吗?钟探长,慕清不太明白,你凭什么以为,这位所谓的当事人,她会蠢到老老实实向你就范的地步?”
“凭证据——”钟少德剑眉一凛,高高竖起他的雪茄,“密司袁,实话告诉你,现在我手头不仅有柯葆中这个人证,还有一件极关键的物证!”
“物证?”
“不错!唐志安的心理学概论笔记!密司袁,你不记得了么,这本笔记可是你亲自问死者借的,然后又亲手交给了柯葆中,本子上又怎么少得了你袁大小姐的指纹?!”
“指纹……”袁慕清突然一声惊呼,“你说的是——手印?!”
“不错,指纹就是手印的一部分!”
“难怪你们找得到柯葆中,原来……!”在关键处,女嫌犯及时刹了车。。
“一点不错,靠的正是手印!”钟少德继续挑衅对方,“密司袁,不得不讲,你们这帮学生子实在太嫩了,连科学都没学好,就敢跑出来做案子。难道不晓得我们捕房拥有国际上最先进的科学手段么?见过石英灯么?还有紫外线和碘蒸气?任何物件上的痕迹都逃不过现代科学的眼睛!与其整天瞎扯什么社会、革命、阶级斗争,不如好好回去补几天课,长点最起码的常识!”
“你……!”袁慕清一对妙目再度射出了杀人般的寒光,但她毕竟出身高贵,涵养功夫不浅,到底是没失去理智。“钟探长,就算是凭手印,你又能证明什么?”她怒中含笑道,“不错,我和小唐同学是有一些私交。上学期我们凑巧都选修了心理学概论课。我在学生会工作忙,学期末拉下了几堂课,所以问小唐借了笔记,看完后早就还给了他。我根本就没把笔记交给柯葆中,不管这个人做了什么,都与我毫无瓜葛!”
“这小寡老确实冰雪聪明!”钟少德不由暗叹道。方才一番火力试探下,她并未露出明显的破绽。时间有限,看来只有亮出真正的底牌了——
“密司袁,你讲的没错,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构成铁证,最多只能拘捕你几天。我晓得,你的厅长老爸有的是大洋和关系,很容易把你保释出来,帮你请全上海最好的律师,甚至让你免于被起诉。但是密司袁,难道这样子你就满意了么?”
一闻是言,美人蹙紧了柳眉,仿佛被一支箭射中了心口……
“……这大半个月,不,这几个月来你苦心经营,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伤天害理,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难道不正是想借五卅的机会沽名钓誉,壮大振华学生会,往你这位实际的大当家脸上贴金么?好让你在你的少校上级面前攒足政治本钱,好趁机一路高升,平步青云,最终脱离旧家庭,真正独当一面么?密司袁,像你这样一位独立的女性,我不相信你真愿意一辈子生活在男人的阴影之下!”
尽管敌对依旧,但不意间美人已露出三分青眼,重新打量起了他……
“……密司袁,我承认,我们捕房目前还没法送你进监牢。不过你也不要乐观过了头!你想想看,要是有一天,柯葆中的口供连同指纹证据一起被公诸于众,跟他伪造的遗书一样,被发布在《申报》《新闻报》的头版号外!到那个时候,全上海的读者会怎么看你密司袁,还有你那个学生会?阿诈里?斯文败类?妖女,还是红颜祸水?你在振华的大学还读得下去么?你在上海滩还混得下去么?密司袁你那么聪明,难道真没想过么?”
“很好!钟探长,你讲得这么好,不为我们学生会当讲演人实在可惜了!”袁慕清敛起横眉,微微一笑,“只是,有一件事慕清不明白,还请探长明示。”
“好讲——”
“探长讲了那么多,无非是误以为慕清是案子的主使,想要套出莫须有的口供。假使慕清真遂了探长的心愿,那又岂止是身败名裂?难道不真就落进了你们的冤狱了吗?钟探长你也是聪明人,为什么会如此自相矛盾,南辕北辙呢?”
“密司袁你误会了,钟某人之前讲得很清楚,我要的不是密司袁你进监牢,我只要一个真相。密司袁你应该清楚,空口无凭,只要不签字画押,我凭什么送你进监牢?实际上,解决一个案子的办法有很多,不一定非要把犯人捉起来判刑,但无论如何,坦诚是必不可少的。只有以坦诚相待为前提,案子才能有周转的余地。”
“周转?你是说眼下这个案子?请问,它还有什么周转的余地?”
“你应该不难猜到,这趟上头给我的任务并不是破案,而是尽快结案。讲老实话,我本人对政治没多大兴趣,不过是奉命办事,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密司袁,今天我可以代表捕房向你保证——只要你们的组织立刻停手,在九、十两个月份当中不再借唐志安的死煽动闹事,我们就不再追究这个案子。只要你们做得到,我保证,十一月份的第一个工作日,柯葆中就能从拘留所出来,并将不受任何起诉。至于你们这帮大学生,我们更不会再动一根寒毛。就讲前几天那三个同学吧,不是第二天一早就放出来了么?你也看到了,我们伤过他们一根寒毛么?”
“钟探长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方也向你们做一个保证,就这么简单吗?”
“没错,只要我们双方坦诚相待,彼此谅解,各自退上一步,这件案子就不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要是你们说话不作数呢?”
“我方不可能率先违背约定。你想想,主动搞垮你们学生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难道我们这些巡捕都吃饱饭没别的事做了么?”
“真的就这么简单?那么,十一月以后呢?”
“假使你们真遵守约定,到那个时候,唐志安的案子早就退了热度,全上海还有几个人关心?我们再不销案岂不是自讨没趣?”
“呵呵,钟探长果然远见卓识,也真够坦诚的。”美人脸上的坚冰终于消释,沉吟片刻,她舒展开一对柳眉:“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可以,钟探长,你的条件我方可以答应。只要你方不背信弃义,慕清保证,我方也将遵守约定,中止一切宣传活动。唉……事已至此,小唐的事情就交给时间吧!”
“好得很,密司袁到底爽气!”拍手称快的同时,钟少德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反正还有的是时间,为庆祝我们重归于好,今天钟某人一定要请你喝一杯!密司袁真不喝咖啡么?帮你点杯茶怎么样?”
“探长且慢客气,慕清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对方笑容中带着谨慎,“释放柯老师的同时,能否把笔记和信件,尤其是那封遗书的原件也一起交还给我们?”
“好讲,文件一隔年就发馊,没什么好多留的。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我保证,最晚今年冬至前发还给你们。”说话间,钟少德重新打开了酒单,“密司袁,你是要铁观音还是碧螺春?”
“那就有劳钟探长了……”袁慕清松了一大口气,“难得你一片诚意,碧螺春好了。”
钟少德一个电话,三分钟后,密采里的仆欧上到三楼,用金托盘奉上了咖啡和香茗。
眼看密司袁用套着黑蕾丝的玉手拿起茶杯,将腕隙的一抹羊脂白展露在他面前,钟少德一阵窃喜:快了,这小寡老就要露马脚了!
“密司袁,其实本人也有一个小请求。”品了片刻热饮后,借着越发融洽的气氛,钟少德又开了口,“既然我已经答应把文件还给你,希望你也能对我表达一下诚意。”
“从进门到现在,慕清不是一直都很有诚意吗?”在热力和咖啡因的作用下,美人的两颊染上了醉人的嫣红,“钟探长,你还想我怎么表达诚意?”
“那还用讲?当然是跟我打一炮喽!”钟少德心道,为达到终极目的,他嘴上只能是另一番说辞:“我之前已经讲过,我本人想要的只有一件东西——很简单,就是案子的真相。”
“真相……”美人显出了一脸无奈,“真相真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探究真相是本人最大的兴趣,更何况,这还关系到一个侦探的尊严。”
“尊严?像这种写不进报告的东西,也能算作你钟探长的尊严吗?”
“当然算。尊严不仅仅是面子,也是一个人的自尊心。密司袁,要不是出于自尊心,你一个大小姐又怎么会和你的家族背道而驰,做出这种大胆的事情来?”
“说得好像你很懂我一样……”袁慕清面露微愠,但瞬间便化作了一声叹息,“……不得不讲,无论是看人还是恭维人,你这个人的功夫都算不俗。不错钟探长,被你言中了。这些年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脱离我那个重男轻女的旧家庭,打下一片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天地!哼,什么名门才女,什么千金大小姐,父母也好,亲戚朋友也好,他们全只当我是一件高档玩偶!眼看着哥哥们一个个都做了官,可我却只有毕业嫁人这一条路可走。家里凭什么这么安排?难道我的成绩比哥哥们低过一分吗?比起几个哥哥,我的智力只高不低,凭什么不能和他们走同样的道路?凭什么不能超过他们?!”
“所以你秘密加入了共青团,借五卅策划了振华大学的学运,为不断做大,后来还不惜牺牲了小唐。”
“不错!就是这样!”袁慕清咬紧了银牙,状如罗刹女,“钟探长,请你认真替我想一想,要是换你处在慕清的位置,难道你就不会这么做了吗!?”
“做得不错!讲老实话,你做得很漂亮,要不是遗书上的指纹,我们根本就找不出任何破绽。”钟少德极力抑制着心中的狂喜,“密司袁,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不错,在振华,肯围着你转的男生有的是,但要弄得他们连性命都不顾,只怕还是不大容易吧?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唐志安的?”
“小唐?呵呵,他还需要说服吗?”袁慕清笑得冷酷而又轻蔑,“简直就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钟探长,你又不是没见到,小唐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虐狂,一个不可救药的贱男人,要不是他父亲和大哥是资本家,这种人就算死上一百次也没人稀罕。
“他最早进入我的视线是在今年五月份的校运会上。也许他很早就想引起我注意,但直到那时才算成功。我记得,那天他跑的是四百米,跑到主看台的时候故意摔了一跤,摔得特别难看。那时我就在主看台上。倒在地上的时候,他死死盯了我一阵,眼光就好像饿肚子的小孩子一样。那时我就知道,他是个变态,想用自虐来胁迫别人爱他。
“过了没几天,学运就开始了,小唐他一跷一跷地加入了进来。他很乐在其中,不放过一切挂彩的机会。有一次去河南路游行的时候,趁着同学们和巡捕发生冲突,他竟偷偷用刀片划破了自己的头,这么做居然只是为了让我去看望他一回。这是他自己事后承认的。你说,这样一个人还有药救吗?
“后来到了八月份,运动陷入了低潮。小唐他整天闷闷不乐,因为自虐表演的机会变少了嘛!那时我也很想重振旗鼓。在完全了解了小唐的家世后,我发觉他是一枚上好的棋子。于是本小姐移樽就教,让他带我们上他家工厂参观了一回,顺便查清了工厂原材料的来源,果然全是日本货。这难道不是天赐良机吗?
“再往后就更简单了。不过两三次试探,小唐立马同意了充当牺牲。他告诉我,他非常怀念学运的高潮期,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他想要永远地留住这份幸福,与其回归平淡而阴暗的日常生活,他宁愿做殉国者,成为我的烈士,这样就等于是获得了永生,永远活在了高潮当中。这个人的人生早就失去了意义,死亡反而成就了他,没有比他更完美的牺牲品了。我们在暑假里就做好了计划,新学期一开学,就由他在这间旅馆里服安眠药自杀。不过,小唐也向我提出了两个请求,一是他不愿写遗书,二是非要我亲手喂他吃药不可。这个变态的小懦夫,非但不敢伤人,到头来连自己都不敢杀。没办法,为了大局,我只好答应了下来。后来的事情钟探长你也都知道了。”
“密司袁,你是说,就在9月13号晚上,就在这间314号房的床上,你亲手喂唐志安吃下了整整一瓶安眠药!?”也许是被真相震撼到了,钟少德的声音高了半个八度。
“不错,正是我袁慕清做的。我知道,小唐他是想做我最忠诚的奴仆,好让我永永远远记得他。不得不承认,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算挺成功的。”对方轻描淡写地笑道,“不过有一点钟探长你讲错了,那天我喂他吃下的安眠药不是一整瓶,而是一瓶半。”
“那么瓶子呢?安眠药瓶哪里去了?”
“被我带走了,全扔到了马路旁边的垃圾桶里。药是我带进来的,我这人有些小洁癖,不想留痕迹。”
望着墙上的时钟,钟少德仰天一声长叹,伟岸的身躯几乎是陷进了海绵堆里。
“怎么样?钟探长,”对方陶醉地浅浅一笑,“这样的真相合你的意吗?”
“好极了……”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该怎么讲呢?简直字字珠玉,不,岂止是珠玉,对钟某人而言,每个字都是一滴及时雨呀!”
“你……没事吧?”对方这才从自己的世界脱了身。
“密司袁你晓不晓得,你是在9点45分敲的门,现在是10点09分,我们正正好好谈了总共24分钟的话。”钟少德看着时钟道。
“你什么意思?”俏脸上顿时疑云丛生。
“稍安毋躁,钟某人马上为你介绍。”他从沙发站起身来,走到一米开外大衣橱旁,打开了两扇薄薄的橱门。
只见大橱里正摆着一台新式机器,有点像一般的留声机,但构造要更复杂。最明显的差异在唱针上,那与其说是一根唱针,倒更像是一把锥形刀,尖锐的刀锋正往旋转不止的胶质碟片上刻出一圈又一圈的螺纹,眼看已刻到了碟片的最外围……
“密司袁,不好意思,”钟少德从碟片上移开了锥形刀,“刚才我讲漏了。实际上,除了石英灯和碘蒸气之外,今年我们捕房还新添了一件法宝,就是这个小玩意——”
对方一双妙目早已惊恐万状。
“它的大名叫作电气留声机,是录音科学的最新结晶。纯电动工作,不但能放现成的唱片,还能录下我们讲话的声音,刻在胶片上反复播放。录音时间也比老式碟片长多了,一张片子25分钟。我试过几趟,效果邪气好,声音逼真得很,要不要放给你……”
“啊!!!”随着一声绝望的呼号,黑蝴蝶早向他扑了过来。
钟少德早有准备,美人投怀送抱,他又岂能错过,自然是稳稳正中下怀了。
“密司袁你做什么?”借助对方的冲力,他像一只大蜘蛛,瞬间转到对方身后,牢牢锁住了对方的一双玉臂,令对方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望着近在咫尺的新物证。
“唉……”嗅着黑蝴蝶的淡淡馨香,大蜘蛛吐出了叹息,“密司袁啊密司袁……不是我讲你,你们这帮大学生号称受了现代教育……可脑子跟旧读书人差不大多,里头还是那套修齐治平的老玩意,毛病也跟你们的隔夜前辈一样……就是不重视科学。你看,今天又吃瘪了吧——”
一番猛烈而徒劳的挣扎之后,袁慕清最终无力地垂下了双手,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品尝着对手的悔恨,钟少德轻轻吹拂着她的耳垂道:“密司袁,你想我们用什么罪名起诉你?是协助自杀,还是——蓄意谋杀?”
“你说话不作数!你背信弃义!小人!骗子!”怀中的温香软玉边哭边骂道。
“胡说!!”钟少德一声厉喝,趁对方吓得一怔,他又恢复了几分温存,“密司袁,你怎么能这么讲呢?我什么时候背信弃义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刚才的约定仍然作数!我对这个破案子根本就没兴趣,之所以辛辛苦苦追查到今天,为的是什么,密司袁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对方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眉宇间的英气已销去了大半。
“要说小人和骗子,密司袁你可比我有资格多了!”钟少德逼视着对方的泪目道,“我钟某人不过是出于工作需要演了几趟记者,骗了你们少数几个人。可你们呢?连死人的遗书都敢伪造,还厚颜无耻地登到了《申报》上,你们骗了全上海人,甚至是全中国的人!借团结爱国的名义,骗大家互相迫害,斗得人财两空,好让你们这帮赤佬渔翁得利!你这个欺世盗名,良心墨墨黑的女骗子!”
说罢,他一把将对方推倒在大床上。
“呀啊——”一声娇呼之下,堂堂学运领袖俨然退化成了一个小妇人。
“不要再做梦了!你们的把戏彻底完结了!”钟少德脱下长风衣,一把扔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黑旗袍下的曼妙娇躯开始瑟瑟发抖。
钟少德一跃上床,居高临下道:“要想我继续遵守约定,你晓得该怎么做!”
“我……”望着他志在必得的架势,弱女子颤动着樱唇道,“可是……我……我怕……怕痛……”
“怕痛?哼哼,”钟少德两眼冒出了邪光,“这么讲来,柯葆中那瘪三没猜错,密司袁你还真是个处女?”
“我……从没有……求……求你……”对方双眸泪光莹莹,宛如待宰羔羊,虽早已称不上无邪,但貌似纯洁仍在。
“好讲,包在我身上——”
俯身之际,钟少德突然从背后变出一副手铐,对方未及反应,黑蕾丝的右手早被他铐在了床栏杆上。
“呀啊——”哀叫声刚起,另一只黑手也失去了自由,被另一副手铐铐在了床头另一边的铁栏杆上。
“小唐的教训我怎么会忘记?密司袁,有一天你要真嫁出去了,八成是谋杀亲夫的一把好手。身为警务人员,为了你未来丈夫的人身安全,我必须从现在开始调教你,教到你这个女魔头洗心革面为止!”说话间,钟少德解开皮带扣,亮出了他的另一支勃朗宁枪。
“这一炮是代全上海人打的!”他猛地扯开了女学生的旗袍,“好好接牢了——”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