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宇宙共建計畫05 | 十字星:偷走飞船的少女洛拉
我是在银河站遇到蜗梨梨和监察者的。
但如果他看到这行日记,估计又要立马跳出来纠正我,是“时间监控员”。而蜗梨梨叫他“监察员”,他从来都是默不作声地就答应了。
“监察者”是我母亲教给我的词汇,在我们的星球是一个警察用语,关切着实际控制他人的权利,同时承担了卫兵、守卫和间谍的工作,他们很容易伪装。所以在接受下车检查时,他盯着我的眼神,让我几乎误以为他和门口的其他监察者是一伙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马上就要轮到我的时候,这个人突然从左边那一列队伍冲过来,踉跄着故意撞了我一下,还顺手摸走了我藏在背包底下的一本奥康纳。
我瞪大了眼睛,差点忍不住要喊出声来的时候,他却示意我安静,然后带着书上前接受检查。动作行云流水。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一棵气象环之柱底下看着我,并朝我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而旁边站着的人,就是蜗梨梨。
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怎样逃脱检查的,也许和他的身份有关,这份工作累积下来唯一还有点用处的经验。监察者总是知道该如何对抗监察者,而且我想这也是他们能成功脱困的原因之一。
关于我为什么会私藏奥康纳的小说,蜗梨梨是最能够理解的。在十字星,奥康纳是不被允许阅读的小说作者,最好连名字都不要提起。因为她是“邪恶”的,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本来就应该钉上耻辱柱。于是人们引用文学评论家的话,大义凛然地将奥康纳删除了。“我们的孩子神经不够坚强,实在承受不了太多这样的搅扰。”
但知道了监察者和蜗梨梨的事后,我也明白了母亲曾说过的那个比喻,当“监察”或“监控”指向自我时,它包含着一种对昏沉和迟钝的对抗,对死亡、麻木的对抗。它突出的是清醒,保持警惕,不被迷惑,是感受生活的一种方式。
在银河站下车以后,我还是坚持跟着监察者和蜗梨梨。明明是我在茫无目的地跟着他们,却自作主张认为自己可以带领他们找到想要的东西:他们想要一艘飞船,然后前往马特宇宙。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起码在十字星上,我还从来没有听人谈论过这个地方。见我露出错愕的神情,监察者抱起手臂,得意洋洋地说道:“但你现在知道了。”
为了表明我想跟着他们去探险的决心,我昂起下巴拍了拍自己的背包,告诉他们我也要去旅行,只是还不知道目的地而已。蜗梨梨笑了出来,“但你现在知道了!”
一旁的监察者听到她的话之后,也很快跟着大笑了起来。而我摸着自己的脑袋,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总算是达成了能和他们一起上路的协议。
银河站是十字星最大的中转站,曾经在这里可以看到很多星星聚集,看起来像是白茫茫闪耀的一条光河。只要来到这里,每个人都能切身感受到: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银河的河水之中。
但是现在从这里看出去,四处显得满目疮痍,周围穿梭的都是流亡者。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就像我一样,正准备要离开这里,或者才刚刚离开自己的故乡来到十字星。我暗自摇头,心想他们会不会很快就发现,这个地方也一样令人失望透顶,最终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
察觉到我的失落,蜗梨梨上前来握住我的手和肩膀,轻声安慰我:“没关系。我们会去马特宇宙。”
我发现监察者就算是不做监察者了,也另有一些本领。他很快就搞到了一辆车,虽然看起来就像一堆破铜烂铁,但捣鼓了一下还是勉强可以开。我猜他可能是用那把宝贝似的手枪换来的,因为我再也没有见过它。这一路上多亏了蜗梨梨的担保,让我们得到很多好心人的帮助。
但是我也一路都在迟疑和挣扎,我告诉了他们在哪里可以弄到飞船,但是我没有说清楚真相,那艘飞船是由我母亲保管的。我擅作主张的决定,只不过是要去将她费尽心血的东西偷过来,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甚至还很卑劣。
我恼恨自己的原因还有一个,为什么我首先想到的是做“窃贼”,而不敢光明正大地向母亲提出请求,告诉她我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不再受她的主宰,并且我也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
还没有踏上旅途,我原本就很不情愿回家,而且这次回家之后是为了去更远的地方,这一点也让我感到不安。
妈妈啊,真希望你能原谅我。
在我正想得出神的时候,车上的调频广播被蜗梨梨捣鼓好了。我想起来小时候母亲常常和我抱怨,调频广播大多数成了占着频道的空壳,那些躲在里面的人,又钻进了别的地方,电视机和互联网。而如今,干脆就消失了。所以广播被重新打开时,想找到一个有声音的频道都很难。
但是蜗梨梨真的是我见过运气最好的人,她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一个音乐频道。这些歌我都是第一次听,好奇想问蜗梨梨歌曲的名称,转头却看见她早已满脸泪水。也许是看到我不解又心慌意乱的神色,她告诉我,只是想起了从前的朋友,蜗豆和马友友,还有一位马小宝,刚刚那首就是他的歌。
”洛拉,你有想念的人吗?“蜗梨梨突然问我,可能是想到要一起去马特宇宙,她又补充道,”你走了以后,最舍不得你的人会是谁?“
有,我妈妈。这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但一想到自己纠结了一路的事,我又低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父亲离开后,母亲就一直是我的世界里强大的主宰,在她心里恐怕一直都知道我无法自立,并且常常为此感到忧心。但我想,如果她是个自私自利,是个喝醉酒就冲我大喊大叫的老巫婆,我大概更能自立。
见我并不想说,蜗梨梨也不再勉强,反而跟我聊起了别的。我心里很感激。不过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却一直很害怕自己预见的那个场景,不得不和母亲对峙的场景。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呢。
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眼前车已经开过了大片的红花田,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人们在辛勤采摘,雨季很快就要到来。再继续往前开,就能看到稀疏散落在平原上的白色房子,我和母亲住在那里。我或许应该庆幸,这一次不用从家门口经过。我将飞船的准确位置告诉了监察者,于是我们径直往那里开去。
我从小就知道,我不可能从母亲那里偷走任何东西,除非是她想给我的。但这次我还是想试一试,不难想象她得知结果后气急败坏的样子,”为什么你存心要令我难堪?“”你看起就像个混混。“
甩掉那些糟糕的念头,我已经跳下了车,快步接近飞船,想像往常那样轻车熟路准备潜入进去,却发现门自动打开了。蜗梨梨和监察者都很惊讶,他们或许早已知道我是要偷飞船,却没想到我真的如自己所说,”拥有一艘飞船“。
一路都畅通无阻,却让我不由得心头狠狠一跳,开始想象主舱内有个人正在等着我,以至于我每走一步都像是更接近审判。原先那些糟糕的念头难道要一一应验了吗,母亲真的会和我对峙,把我当作一个纯粹的混蛋吗。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主舱内空无一人,这艘飞船早已准备妥当,像是特意留给我们的。
”我们什么时候起飞?“我问道,一边听到沙沙的响声,就好像细沙落在膜片上的声音。
”我们已经起飞了!“蜗梨梨兴奋地说。我听后十分惊讶,跑到狭窄的舷窗旁边往外看去,外面满是闪闪发光的灰尘,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我却好像可以看见母亲,她正在等待来客,郁金香和杉枝藏在苏铁叶背后,她坐在台阶上漫不经心。隔着玻璃门可以看到电视新闻,说是有一种鲸鱼变成了熊。
在平原上有很多空荡荡的房子,白色的栅栏,围着各自疯长的铃兰和向日葵。记得从前我飞起来监测的时候,发现这里只有一位老人居住,他坐在大片的向日葵中间,用桐油在一只木桶上面画画。
当我们已经乘飞船离开,将平原远远地抛在身后时,母亲终于打来了电话。而我在狭小的舱室里小声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回家。
日记写到这里,就被监察者撞见了。他只看到了最开头那一行,于是果然气急败坏地跳出来纠正我,是“时间监控员”。
但不管怎么样,我们要踏上前往马特宇宙的旅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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