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我的(不)完美人生 · 第四天

七日書|我的(不)完美人生 Day 4:微小的脫軌

Gūsin Wri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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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多半,我的同學只覺得這是件奇怪的事。不去圖書館讀paper、參加workshop、寫申請計畫和論文,花那麼多時間常常匆匆趕回去別的校區,去畫畫。或者聽到人體素描就安靜曖昧或唧唧格格地笑了。

戲劇化的脫軌和冒險也有,說起來會比較精彩,但是用書寫,我想試試看那些幽微緩慢不值得掛齒的。

解封後的第一個學期,能以進入校園為前提的課表我選了一堂人體素描課。因為我很想畫畫;想看看我的學程外的學校;很想看人,純粹想看人,不是交朋友、是看活生生的人。當時覺得這是腦中的怪異極端想法,過了很久、當我交到一些朋友才知道,許多人或多或少在那個階段都有反常的群聚渴望,只是發洩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寫了信給老師,說我不熟悉語言、但我想畫畫,對方很快就同意了。顯然這個選擇確實很異類,到教室的時候我的外表異類到比校外人士都還顯眼,幾乎沒有亞洲人、大學部、藝術科系以外的人會選這堂課。老師一眼認出我跟我打了招呼。

如果有照片或影片,除去我,那個畫面也夠怪異、也不太公平:全裸的模特兒被一群戴著口罩的人沈默地包圍兩個半小時,期間偶爾會有走錯教室的理科生開門然後落荒而逃。

我在第一排的位子,一坐三個學期。模特兒有時是從遠方騎腳踏車來、著花草紋樣熱褲背心的老先生、渾身刺青大概曾經兇狠過如今很好奇的老太太、健美緊張的年輕人、活潑好強或安靜但自尊心很高的女生。有的人從同學變成模特兒、有的從模特兒變成一起畫畫的同學。前半個學期我都在震驚之中,很久沒看過那麼多人在一個空間,只露出眼睛好奇地互相張望。我們的工作,就是仔細看、仔細畫。我的學習和職涯幾乎沒有這樣盯著一個人看的經驗和需求。即使戴著口罩,我也很慌張,因為從定在原地的模特兒(除了那位對什麼事都不在乎、甚至抓到機會就睡著的老先生)的眼神看得出他們在我們的畫。

Julia很特別。她是一個很開朗的女孩子,或許有什麼戶外運動的習慣,也有點不修邊幅,換衣服的時候像要去海邊,不會特別閃避,但是會經常帶著看起來很舒服的毯子來工作。休息時間會圍著毯子逐桌看畫和學生聊天,說我喜歡這個、那個。

第二學期我把Julia的事告訴那個緊張的年輕人。我們在宿舍前的小徑碰到,他Tshirt牛仔褲熱情打招呼,然後我們聊了一下,剛開始當人體模特兒的他果然非常仔細看了全班的畫,然後有禮貌地說覺得我的不錯,我說謝謝、然後把圖拍下來傳給他,告訴他如果有點無聊可以像Julia一樣來跟大家聊天。

有時也有隔壁個同學會聊個幾句,說著個不錯、你的筆真特別等等。但是素描課的事就留在素描課。

多半多半,我的同學只覺得這是件奇怪的事。不去圖書館讀paper、參加workshop、寫申請計畫和論文,花那麼多時間常常匆匆趕回去別的校區,去畫畫。或者聽到人體素描就安靜曖昧或唧唧格格地笑了。

中學的時候我就認真畫過畫,只是因為升學放棄了。但是那個放棄,到升學壓力完全解除、名校光環也褪色,才知道其實很無謂,只是宣示自己站在考試制度那一邊。很多人根本不必這樣活著。回到學校、經過大疫,再拿鉛筆和軟橡皮,我都已經快忘記怎麼畫畫了,經過了多久才恢復手眼協調的技能,這次真是一點都不想管浪費時間和其他人怎麼想。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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