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567《史記》卷四十〈楚世家〉18：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原文──────────

十七年春，與秦戰丹陽，秦大敗我軍，斬甲士八萬，虜我大將軍屈匄、裨將軍逢侯丑等七十餘人，遂取漢中之郡。楚懷王大怒，乃悉國兵復襲秦，戰於藍田，大敗楚軍。韓、魏聞楚之困，乃南襲楚，至於鄧。楚聞，乃引兵歸。

十八年，秦使使約復與楚親，分漢中之半以和楚。楚王曰：「願得張儀，不願得地。」張儀聞之，請之楚。秦王曰：「楚且甘心於子，柰何？」張儀曰：「臣善其左右靳尚，靳尚又能得事於楚王幸姬鄭袖，袖所言無不從者。且儀以前使負楚以商於之約，今秦楚大戰，有惡，臣非面自謝楚不解。且大王在，楚不宜敢取儀。誠殺儀以便國，臣之願也。」儀遂使楚。

至，懷王不見，因而囚張儀，欲殺之。儀私於靳尚，靳尚爲請懷王曰：「拘張儀，秦王必怒。天下見楚無秦，必輕王矣。」又謂夫人鄭袖曰：「秦王甚愛張儀，而王欲殺之，今將以上庸之地六縣賂楚，以美人聘楚王，以宮中善歌者爲之媵。楚王重地，秦女必貴，而夫人必斥矣。夫人不若言而出之。」鄭袖卒言張儀於王而出之。儀出，懷王因善遇儀，儀因説楚王以叛從約而與秦合親，約婚姻。張儀已去，屈原使從齊來，諫王曰：「何不誅張儀？」懷王悔，使人追儀，弗及。是歳，秦惠王卒。

──────────翻譯──────────

楚懷王在位第十七年的春天，楚軍在「丹陽」那裡與秦軍交戰，秦軍把楚軍打得大敗，斬殺士兵八萬人，俘虜楚國大將軍「屈匄【音蓋】」，副將軍「逢侯醜」等七十多人，於是奪取了「漢中地區」的各郡縣。楚懷王十分憤怒，就動用全國的軍隊再次襲擊秦國。兩軍在「藍田」那裡交戰，秦軍又把楚軍打得大敗。韓國、魏國聽說楚國受困，就向南襲擊楚國，一直打到「鄧邑」。楚國聽到訊息後，才率軍撤出秦國。

楚懷王在位第十八年，秦國派出使者再次想與楚國訂約友好，並打算分「漢中地區」的一半土地給楚國做為講和的條件。

楚王說：「希望得到張儀，不願意得到土地。」張儀聽到楚王的話後，便請求前去楚國。

秦王說：「楚王正想抓住你才甘心，該怎麼辦呢？」

張儀說：「我與楚王身邊的大臣『靳尚』友好，靳尚又能夠得以侍奉楚王寵幸的妃子『鄭袖』，鄭袖所說的話楚王沒有不聽從的。況且我因為前次出使違背了給楚國『商於之地』的約定，如今秦楚交戰有了仇恨，我不親自去向楚王謝罪，是不能解除怨恨的。而且有大王您在，楚國也不敢把我怎麼樣。誠然殺死我張儀而有利於國家，這也是我的願望。」張儀於是出使楚國。

張儀到達楚國國都後，楚懷王不接見，並囚禁了張儀，準備殺死他。張儀暗中勾結「靳【音近】尚」，靳尚替他向懷王請求說：

「您拘捕張儀，秦王一定惱怒。天下的人看到楚國失去秦國的友好，必定會輕視大王您的。」

靳尚又對夫人「鄭袖」說：

「秦王非常喜歡張儀，可是大王想殺死他，現在秦王將用『上庸』的六個縣賄賂楚國，把美人嫁給楚王，把秦宮中善於歌舞的宮女送給大王當侍女。楚王看重地盤，秦國女子也一定會得到楚王的寵愛，那麼夫人您一定會受到排斥。夫人您不如向楚王進言把張儀放出來。」

「鄭袖」最終在楚王面前替張儀說情，把張儀釋放了。張儀出來後，楚懷王很客氣地款待張儀，張儀又藉機勸說楚王背叛合縱盟約，而與秦國聯合親近，約定兩國結為婚姻。張儀離開楚國後，「屈原」出使齊國剛回來，就勸諫楚懷王說：「為什麼不把張儀殺死？」

楚懷王這才後悔，派人去追趕張儀，沒有追上。這一年，「秦惠王」去世。

─────────解說與心得─────────

根據司馬遷前幾段的敘述來看，楚懷王似乎被張儀玩弄在股掌之間一樣，騙說給楚國六百里地，楚國就立刻背棄齊國這個盟友，結果得知被騙後，想去跟秦國索取土地，還慘遭秦國擊潰。然而，根據現代史學家們的考證，「張儀」的因素被淡化許多，整個國際局勢應該是楚國跟齊國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友好，另一方面，秦國此時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強大，面對楚國的連番攻擊，在情急之下也只能割地求和。

因此，在這幾段史料中，司馬遷繼續把「張儀」的故事寫得格外精彩，似乎一切都在張儀的算計之中一樣，即使楚懷王為了報復，寧願不要土地也要抓住張儀，最終仍舊在張儀派人遊說下，再次躲過一劫。那麼，史實真是如此「精彩」嗎？歷史的發展真的掌握在張儀手中嗎？

我想，真實的情況應該沒有那麼戲劇性才對。就如今日史學家的考證一樣，整個國際局勢仍得考慮進去才對。因此，此時的秦國還沒有達到我們印象中的那樣強大，畢竟距離商鞅變法也沒有多久，秦國國力雖然逐漸提升，但應該還沒有到輾壓東方六國的局面。

也因此，面對楚國的全面攻擊，秦國似乎又一次地打算割地求和。不過，楚國與秦國交戰之際，魏國、韓國出兵攻打楚國，應該才是楚國停下攻打秦國的關鍵。

至於張儀是有透過楚國臣子「靳尚」遊說楚懷王？我想即使有，關鍵還是楚國早在春秋時代就跟秦國滿友好的，當年吳國軍隊攻入楚國首都，也是秦國前來解圍的。因此，真要勸楚國繼續跟秦國友好，跟韓國、魏國，甚至是齊國為敵，其實用當年的情誼來說服楚懷王，應該就足夠了。相反地，用楚懷王喜歡美女，因此透過懷王寵愛的夫人去說服懷王，反而顯得太過於小家子氣。畢竟，在上一篇裡提過一件事，楚懷王在楚國子民的心目中，是個很令人「懷念」的君王，楚漢相爭之前，人們還特別找到楚王後裔來擔任「楚懷王」藉此號召群眾。如此令人懷念的君王，會因為寵愛的夫人而繼續與秦國友好？還是念及以往的秦楚情誼而繼續保持婚姻之盟呢？我想，還是後者聽起來比較合理才對。

至於真相如何？我想還是得看今日學者的考證，期待有更多的見解可以驗證此事。

接下來，我們熟悉的「屈原」登場了！楚國還會發生哪些事情呢？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幾段史料給我的一點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