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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人案.李予信專訪|苦難三年 讀書、起舞、學拳求精進 「無停過諗點令香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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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予信提到,在運動裡面的「心、技、體」精神,也就是心理、技術、體能,對於他來說,運動期間的心態比起技術及體能來得更加重要,「就係心態上你點樣有個戰意呢?你要去提醒自己係一個戰士,唔可以有畏懼。」

(原文刊載於集誌社)

文|集誌社記者

香港民主派初選的「47人案」,於 5 月 30 日在西九龍裁判法院作出判決,被告之一的李予信穿上了一件夏威夷恤上庭,衣服上有着龍的圖案,李予信認為,當中的神髓很能夠代表香港。對於將會來臨的判決,無論結果如何,他坦言會以平靜的心態去對待。

判刑前夕,李予信在社交媒體上出了一個貼文,那是一張身穿畢業袍的相片,第一句寫下:「明天對我而言就有如一場畢業禮。」

裁決出來之後,他和另一名不認罪的被告大律師劉偉聰,被裁定「串謀顛覆國家政權罪」,罪名不成立。脫罪之後,律政司就劉偉聰的裁決提出上訴,但並沒有就李予信的裁決提出上訴,意味他正式脫罪。

之後的日子,在「47人案」進入求情、判刑,李予信也有凌晨時分排隊,輪候到法庭內的公眾席旁聽案件。在結束了長達三年多的保釋狀態之後,他希望,自己仍然能夠為香港付出更多,他說:「我從來無一刻停止過去諗點樣可以令香港更好。」
除了跳舞,李予信也練習泰拳,並修讀完成中大的法律博士學位。他希望,能夠精進自己。
繼續精進

脫罪之後一個月,記者再次見到李予信。

不希望成為眾人焦點的他,繼續低調地去精進自己。2021 年 3 月 15 日,代表公民黨出選超級區議會的李予信獲准保釋,自此展開了長達三年的保釋狀態,定期要到警署報到,也在案件審訊期間每日出入法庭。

2023年,47人案審訊期間,李予信邁向了 30 歲。

有案在身的這段時間裡,雖然有個倒數的計時器,無法長遠地去為未來進行規劃,但他沒有停下過人生的腳步,而是努力裝備自己。除了跳舞,他也開始練習泰拳,並修讀完成中大的法律博士學位。李予信希望,能夠精進自己。

「我唔想比呢件事完全停頓咗我嘅生命。」李予信記得,在 2 月 28 日被落案起訴、還押荔枝角收押所的兩個星期裡,他已開始在思考,如果能夠成功保釋,出來之後的那段時間應該要如何渡過?「有一晚我喺 cell 裡面同自己對話,如果真係出到去嘅話,我一定要好好提升自己。」

雖然他也有想過,保釋申請可能會被拒絕,「咁就可能之後幾年都係個格裡面,要去調節自己嘅心態。」獲准保釋之後,他很快就嘗試積極地去重整自己的生活。

其中一樣他在還押期間對自己許下的承諾,是要完成到法律博士的學位。在被捕之前,李予信已經在中大修讀了一個學期的課程,「而喺嗰個 moment ,我都仲係好想讀書,喺cell嘅時候仲叫朋友入法律書畀我,因為出返嚟就要考試。」

李予信自身的案件,也成為了論文書寫的題目,去探討刑事串謀罪行的濫用。
李予信修讀法律的念頭,源於擔任區議員期間,跟進很多街坊個案,都牽涉到法律相關的工作。

辭去區議員 轉行做寵物美容

保釋出來之後,他仍然繼續忙碌於區議會的工作,「我好記得 bail 出嚟之後第二、三日就去咗開會。」忙碌的工作,讓他沒有太多閒暇去思考自己的狀況,「冇乜話崩潰要借酒消愁嘅情況,覺得要做得更加好啲。」直到一眾區議員紛紛宣佈辭職,同年九月,李予信也在社交媒體上宣佈職去區議員一職,轉往從事寵物美容行業,擔任店長一職,與此同時,他繼續兼讀課程,「我嘅重心係好想完成學業。」

修讀法律的念頭,源於擔任區議員期間,跟進很多街坊個案,都牽涉到法律相關的工作,「好多社區裡面嘅糾紛,或者民事嘅都同法律有關。」一開始,他希望能提高自己作為區議員的專業能力,也為將來若有機會進入到立法會工作做好準備。

在 47 人案後,修讀法律也讓他對自己的案情能夠了解更多,他的案件,也成為了論文書寫的題目,去探討刑事串謀罪行的濫用,「喺普通法傳統,都係好 vague 嘅一條罪行,呢個串謀罪嘅研究唔係新鮮事。」

到了 2024 年判決出來之前,李予信完成了這個課程,順利畢業。但李予信坦言,即使重獲自由身,但短期之內他未必會考慮投身法律專業的領域,「暫時未有太specific的想法。」

舞蹈使人自由
李予信:「對我嚟講,跳舞係represent緊一個地方、自己嘅根,承載緊一個地方嘅記憶。」

在區議員、47人案被告、社工、法律系學生的多重身分以外,他還是一名有着 15 年舞齡的舞者,街舞是他身體裡面無法割捨的部分,「跳舞呢樣嘢係畀咗一個力量我,覺得我仲有好多嘢係可以用呢個心態繼續衝落去。」

李予信說,這兩年間,他和團隊「迅捷靈魂」參加了大約 18 個比賽,2023 年在香港舞蹈年獎中入圍競逐「傑出另類場地舞蹈製作」獎,那時李予信寫下:「即使最終未能獲獎,也實在是一個意義重大的鼓勵。」

過去三年,舞蹈仍然是他的生命重心之一。

2024年3月,李予信和團隊參加了國際街舞賽事 R16 的香港區選拔賽,奪得了冠軍,獲得代表香港到韓國參加比賽的資格。獲得冠軍的那天,李予信說,自己不會因為判決即將來臨而令他在參加比賽的行動上卻步,「我唔會因為驚贏咗去唔到,而唔報呢個比賽,而係我要做盡一切,喺我有空間、自由去做嘅時候,我先至對得住自己。」

比賽那天,「迅捷靈魂」取材了意大利詩人但丁的作品《神曲》裡面的《地獄篇》,在地獄裡面,每個層級都關押着犯了不同罪行的人,例如貪婪、淫欲。李予信說,團隊選擇了這樣的題材,「想借用一個咁樣嘅橋段,去表達緊一種人面對自己嘅本性同罪惡,嗰個反應同情緒。」他又說,當中並沒有意指某一個特定的事情,更多是想表達一種在時代之下的情緒,「喺好紛亂嘅一個環境底下,究竟人係咪可以真誠地面對到自己呢?」

「世界點樣變,我哋都係舞照跳」

將意念與街舞結合,再重新去創作編排而成出一個作品,李予信說,這也是過去幾年一個比較新的嘗試,也是一個轉捩點。過去以街舞的動作、Battle 為重點,這兩年間,他和團隊開始去思考創作的內涵和可能性,「對我嚟講,跳舞係represent緊一個地方、自己嘅根,承載緊一個地方嘅記憶。」

街舞起源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美國街頭,往後發展出不同的風格,包括Hip-Hop、Breaking、Locking 等類型,李予信說,過去在學習跳舞的日子,一直在思考到底什麼是屬於香港的風格,而這幾年的經歷,也讓他嘗試以舞蹈創作來思考與這個城市的關係。

獲得勝利,讓他更相信自己的風格,「跳舞最難嘅係,究竟你相唔相信自己係一個值得自己自豪嘅舞者,或者相唔相信自己嘅風格。」對於李予信來說,跳舞是屬於他的生活風格之一,「世界點樣變,我哋都係舞照跳。」他相信,無論將來身處哪裡,跳舞仍然是他生命裡面的一部分,「提醒我何謂自由嘅感覺。」

「搏撃令我學會對攻擊有反應」

就在跳舞比賽完結之後翌日,李予信又參加了一個男子組 67 KG 的泰拳比賽,並且再次獲得勝利,那是他在練習泰拳幾年之後的第一場比賽。

去年三月,47 人案審訊期間,李予信因為打拳受傷,疑有腦震盪送院而缺序聆訊。當時審理案件的法官李運騰質疑,李予信在保釋期間參與「危險運動」,當代表李予信的大律師關文渭指每項運動都可以有危險的時候,遭到另一名法官陳慶偉反駁桌球與擲飛鏢等便不是危險運動。當時法官提醒獲得保釋的被告要避免參加「危險運動」。

他記得,那次是在練習對打的時候,被師兄踢了一腳,導致腦震盪而要入院,「也試過有一次鼻樑歪咗,要全身麻醉啪返正佢。」李予信說,這些在練習拳擊時候受傷的經歷,更加認識到可以如何防止自己受傷,就像人生那樣,面對攻擊的時候,不能只想着要防守,而是要主動出擊。

「喺搏擊嘅情況下,你唯一能夠 stop 攻擊就係透過攻擊返佢」。李予信在泰拳中悟出人生抗逆之道。

與泰拳建立的緣份,是他任職區議員期間的事。

2020 年疫情期間,多位健身、搏擊及舞蹈業人士因政府的閉館令而需要停業,當時業界在區議員陪同下召開記者會,希望政府能夠設立抗疫基金協助業界渡過難關,其中一名區議員便是李予信。工作緣故,他認識到了搏擊業界裡面的人,而泰拳也是他一直想要去學習的拳擊運動,李予信希望,趁還有心力時,能夠學習及進行訓練,於是便跟隨了當時的聯盟召集人,正式展開訓練。

李予信記得,第一天的訓練,他已經練習對打(Sparring),一直在不斷累積搏擊經驗,這也是他對於自己的要求,「因為我想真正去認識呢樣嘢,所以我會要求自己,就算好攰、或者唔想,都要打 Sparring,而打 Sparring都有令到我受傷。」泰拳講求實戰,對於他來說,只有在跟別人對打的練習裡面,才能夠慢慢進步,完成了第一場拳賽後回望,他形容這是一趟不斷進步的歷程。

練習泰拳與搏擊所教會他的堅持精神,也融入了在生活的其他面向裡。李予信提到,在運動裡面的「心、技、體」精神,也就是心理、技術、體能,對於他來說,運動期間的心態比起技術及體能來得更加重要,「就係心態上你點樣有個戰意呢?你要去提醒自己係一個戰士,唔可以有畏懼。」

這種心態對他帶來的影響,主要是體現在面對困難的時刻,如何保持一種攻擊的心態,「我記得師父同我講過,打拳要對攻擊有反應。」他以人生做比喻,就是在面對壓力、困難的處境底下,不能閉起雙眼讓它帶過,而是要有反應,「你合埋眼去過,只會更加痛苦,喺搏擊嘅情況下,你唯一能夠 stop 攻擊就係透過攻擊返佢,而唔係諗住要點樣防守保護自己。」

泰拳五段 向搏擊教練之路進發

這種以攻擊制止攻擊的心態,為他帶來很大的啟發,也讓李予信在這三年裡面,對於不同的攻擊都很有反應,就像他以自己正在面對的罪名及案件來成為論文最終的題目,也是他回應攻擊的一種方式,「又可能係法庭上面睇返一啲片段,佢指責我做某啲行為,我個人會視之為一個攻擊嚟,呢啲細微嘅個人感受,我覺得我要做嘅reaction就係我要個心理狀態好好。」

今年九月,李予信完成了國際泰拳段位制五段的考核,對他來說,也是學習泰拳歷程的一個憑證。同時他也正在裝備自己,正朝向成為一名搏擊教練的路上進發,若然日後正式成為教練,他希望能夠透過健身去啟發其他人有關身心健康上面的知識,身心健康的課題,是他認為在當下社會其中一個有着需求的方向。

風光的姿態

李予信說,保釋期間,到警署報到時,他總是大搖大擺地走進去,他希望以一種精精神神、風風光光的姿態去面對自己的處境。這樣的姿態,也體現在他的衣著穿搭變化與紋身當中。

早在2019年初的時候,當時公民黨進行傳媒茶聚,向各大傳媒介紹了多名地區發展主任,李予信是其中之一,從此,他在媒體上多了一個「公民黨余文樂」的外號。當時李予信的打扮,是牛仔褸配上一件白恤衫;以至其後參選、擔任區議員期間,都是恤衫長褲的斯文打扮,「以前都是fast fashion,比較簡單。」

到了出席法庭審訊的那段日子,他的穿搭看起來有着不一樣的感覺,衣飾都經過了用心的配搭,也有復古的感覺。李予信說,這幾年裡面,自己也慢慢在學習如何穿衣打扮,以及開始嘗試古著的風格,他認為穿衣能夠代表一個人的意志,以及想要傳達的信息。軍服是他最喜歡的古著種類之一,在外形上帶有粗獷的感覺,也能夠展現到自己的身形,「我覺得好貼近我面對一個咁樣嘅情況,很表達到自己想保護一啲重要嘅嘢嘅情緒。」

談及打扮,李予信說:「我唔想畀人覺得我係一個喪家犬嘅形象。」

「信自己喺歷史上係無錯」

另一方面,他的打扮,也是他想要風風光光地面對一切指責的姿態,「我唔想畀人覺得我係一個喪家犬嘅形象。」也是讓他決定要花氣力去學習時尚的動力之一,「我哋相信自己係啱,我相信自己喺歷史上係無錯。」而李予信相信,服裝能夠給予到他這樣的力量,在公眾面前呈現這樣的一面。

這三年間,他身上的紋身也越來越多。

李予信記得,在短暫還押的那一段時間裡面,身上的紋身曾經給予過他力量,「在裡面是沒有了個人的identity,你是一個number,但沒有自己的個性。」收押所裡面沒有鏡子,他以社會學的角度去分析,那就是再進一步抹殺個體的個性,「因為照鏡呢件事係可以提醒你嘅identity。」

於是望着手臂上面的紋身,能夠提醒到他仍然是一個有個性的人,「喺個環境之下,我係咩人、我鍾意乜嘢、我重視乜嘢,呢樣嘢真係入咗去之後,個經驗話比我知紋身可以好powerful。」保釋出來之後,他紋了一隻下山虎的圖案,寓意在面對困難的日子裡面,仍然能夠保持堅韌的心態與鬥心。

另一方面,「呢隻係我隻貓,我好鍾意呢隻貓」,當時的他認為,若果被定罪需要重回監獄的時候,即使未能親自抱着他所喜愛的貓,起碼有身上的紋身可以作伴。

「這幾年,我好像在照顧一個李予信」

這幾年保釋出來的日子,李予信覺得自己好像在「照顧一個李予信」的狀態,擁有社工背景的他,也嘗試以同行者的角色,陪着自己走了一段漫長的道路,「呢兩、三年有去搵下李予信點樣可以更加大能力地去 achieve 到一種自我實現。」

李予信覺得自己好像在「照顧一個李予信」的狀態。

在荔枝角收押所還押的兩個星期,他讀了《心流》這一本書,也是這一本書裡面所提借的概念,讓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我理解好重要嘅概念就係,你要有相當程度嘅挑戰,而你嘅skill 係可以克服到呢種挑戰,所以你先有動力去繼續追,我諗𠵱家香港情況就係我哋有一個挑戰,或者好多唔同領域都有挑戰,我哋點樣用到自己有熱誠嘅 skill、或者喺一啲崗位上面,繼續去追求自己人生上面的目標呢?」

成長歷程裡面遭遇過各種的失敗,反倒培養出屬於他的韌性,對於困難的處境,更加激起他的決心和鬥志,「呢幾年更加係,因為覺得自己好多嘢想伸張,覺得自己唔應該接受一啲咁樣嘅對待,會變得好有行動力。」

回望這三年來的種種努力,他認為,自己有比三年前進步,「呢個係我呢三年比自己嘅任務,我覺得係做得唔錯,同埋個人越嚟越好,越嚟越 feel good,所以都幾得意地,借用緊呢單案件嘅momentum去增值自己。」

擺脫了有限時間的框架之後,李予信認為,現在自己能有更多空間去思考將來的路向,「之前有好多嘢都想 push 進度,會比較急,我諗依家可以仔細啲去思考。」

回望這三年來的種種努力,他認為,自己有比三年前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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