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惡魔七辣-序

「ち，Chi，ち、ち、ち。」

七辣3歲的時候，發現媽媽割腕倒在客廳，地上都是血。

她想起看過的《神隱少女》，裡面的主角千尋用白龍的血嚇退了大巨嬰「寶寶」。

「ち，Chi，ち、ち、ち。」那時候，寶寶就是這樣子說的。血的日文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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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七！

小七辣跑出門，她拉住每一個看到的大人，說七七七。

他們以為她要去便利商店。

小七辣大大的眼睛盈滿淚水，她連ㄑ都發不出來。

其實她知道，媽媽死掉了。

「那個是掃把星的小孩。」

「她爸爸是殺人犯。」

小七辣還在媽媽孕中，她的父親為了保護遇上強盜的母親，挺身而出，身中27刀重傷身亡。致命傷不是肺部也不是心臟；小七辣的爸爸像瘋狗一樣對付混混的時候，三個混混倒在地上，第五個人拿地上的水泥磚往他後腦勺敲。

媽媽說，爸爸跟壞人對抗，很累，所以，睡著了，沒辦法常常去探望他。

那五個混混裡面，帶頭強盜騷擾的，是地方立委的小兒子。地方委員收滿黑金，跟地方白道勾結，所以小七辣的爸爸殺人放火強姦，對方保護孕婦被打傷。

小七辣被鄰居和親戚唾棄，說是惡魔的小孩，魔神仔的魂體。

她進了孤兒院，跟其他小孩處不好；但是，每次有人因為小七辣可愛要帶她走，她總是把年紀最大的朋友推出去，躲在頂樓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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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歲的時候，長相成熟甜美的小七辣就刺青，刺了一個「27」在身上。

在那之前，她會死。她不會報仇。

社會太大。

產後憂鬱症的媽媽，在獨力扶養小七辣的過程中，罹患重度憂鬱症。每日每夜為了失眠困擾的母親，因為小七辣的體貼成熟，總是半夜在客廳無聲流淚。

她很討厭別人叫她小七辣。就像黑人可以叫自己黑鬼，其他群體卻不行。

14歲當車手當到16歲，小七辣脫離孤兒院，也順利離開地方聯盟的黑幫，有了自己的事業。

小七辣透過純熟的商業手腕和美麗可人的外表，拿到最頂的大麻管道。小七辣的原則：不賣國高中生、私賣剁手臂。

小七辣17歲的時候，把她男朋友的左手剁了。男友是左撇子。那之後，就沒有人知道小七辣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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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小七辣的時候，42歲。

我是在家接案的設計師。我知道我被當美工用，但還是存錢買了蘋果的螢幕，只為了追求最好的顯色效果。

那個女生，染著亞麻綠的頭髮，在昏黃的街燈下卻耀眼、渾身散發金黃色的微光。

以前的人把白色的孔雀開屏，看成天使降臨；只有求偶會開屏的孔雀，為什麼會對人類開屏？

我的鼻孔流血，腦袋昏沉，瘀青腫脹的雙眼看不清人影。我被拖進暗巷裡，打得昏天暗地。

那時候我的內褲剛被脫掉，小七辣就走了進來，背光的嬌小身影，看起來卻格外龐大。

小七辣拿出蝴蝶刀，一刀劃破喉嚨，解決了那個高她兩顆頭的惡霸。

小七辣把我從地上扶起來。

「姐姐，要小心。」她親了我的臉。

那時候小七辣19歲，我42歲。她送我的第一份禮物，是未開封的蝴蝶刀。

小七辣不打耳洞，也只有一個刺青。

20歲的時候，小七辣的鐵板燒技術出神入化。作為每天1:00過去、坐到2:30打烊的熟客，我說我可以給小七辣一個禮物。

小七辣說：「我要浮世繪國師歌川國芳的〈午夜兇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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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熬夜畫了一個全開的海報，也用手繪畫了明信片。我帶著睡眼惺忪的雙眼，隔天來到小七辣的店裡。

小七辣說：「全開有點小，下次你幫我畫在店裡牆壁上，老闆付錢。」

這時候的小七辣，笑得特別單純，我卻有點想哭。

把小七辣當女兒的60歲老闆豪氣干雲地呵呵笑，像極《水滸傳》裡排行第一的好漢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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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我到店裡畫了三面牆壁，已經是小七辣告別式以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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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辣，你說過，你會活過27歲。

我們都以為，先走的會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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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歲的我，對於人生的懸念，在於，不得不把鐵板燒老闆的意志和小七辣的調皮傳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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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哩喜咧靠杯喔！鐵板要燒焦了辣！」隔壁17歲的弟弟手臂有青龍，刺歪了；刺的當下太痛，所以他當時抖了一下。笑死。

「我是老闆你給我放尊重一點喔，設計師的手很重要ㄟ！」

我17歲的時候，也沒想過將來會把積蓄拿去開鐵板燒店，還請一堆更生人跟復讀生來電我。

42歲的我，50歲的我，闔上眼睛前的我，沒想過人生如此孤單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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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辣，下輩子可以賣海蜇皮嗎，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