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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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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成就”,“幸福”,“家庭”,“生命”,“金钱”这六项,你会如何排序?

我小时候总有种匮乏感,总觉得钱不够用。家里条件倒也没差到吃不起饭的程度,一直以来也勉强算是衣食无忧,但总觉得缺少什么,我后来将其归结于爸妈在我小时候不给零花钱。

于是我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攒钱,比如字面意义上的犄角旮旯——沙发底之类,墙角也会不定时刷新出某个陈旧的钢镚——我如获至宝地从地上捡起来丢进存钱罐,最多的情况是帮父母跑腿去超市,能收获好几元。我把每元每角都仔仔细细存放好,按大小在钱包里排列,时不时从抽屉深处拿出钱包摸摸,数数自己又攒下了多少钱,满意地看着钱包越来越厚。

我将其当作一种奇妙的游戏,一种在家庭这个空间里自得其乐的游戏,一种与父母斗智斗勇后有所收获的游戏。

我当时以为自己是爱钱的。

我喜欢金钱在手里缓慢积攒的感觉,我当时幻想,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成为经济巨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跺跺脚世界就要抖三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大手一挥包下整个商场。

所以我以为我未来的道路必定是向钱看齐,成为那种穿着皮鞋的白领,每天急匆匆地在写字楼里踩着有力的步伐,抱着电脑打电话,分分钟几百万上下。自然,就像父母教育的那样,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显然,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打小就现实,一直觉得任何梦想的实现都需要金钱铺路,尽管这一点我现在也无法反驳。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带着这种隐秘的渴望进入花花世界,成为永远正确,永远能做出最好选择的敛财机器。

但我预估错了一点,我以为我的欲望会随着年岁渐长逐渐滋生,为了填补它不得不投入足够多的东西,但实际上我的欲望随着年岁增长逐渐消失,我逐渐对一切事物都丧失了兴趣。

吃饭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穿衣是为了蔽体,工作是为了获取金钱得以交换物品在社会上独立活下去。有可以,没有也可以。我的匮乏感从金钱转向了意义,我在寻求另一个更好的活着的理由。

大概从小就现实的人就这点不好,看到情侣我首先想到的是婚后生活争吵,看到子女想得是遗产分配,看到工作想得是老板画的饼,看到金钱想得是不得已为之的谋生需要。世界渐渐在我眼前展开,然后我渐渐失去了兴趣。

我小时候每次自我介绍都自信表示我是个乐观开朗的人,后来和别人一聊总觉得不对劲,我实在很难算作乐观,如果按动物类比,我大概是阴暗角落里爬行的蟑螂。

目光所及的山川好景,双耳所闻的悠扬之音,山珍海味,娱乐生活,它们的最大魅力在体验前的期待,一旦真正体验了也就丧失了其乐趣。就像小说结局前的高潮最有趣。

如果所有的体验也就是那么一回事,那我所存在的理由是什么呢?

有天我问李狸,“理想”,“成就”,“幸福”,“家庭”,“生命”,“金钱”这六项,你会如何排序?我以为她这样的人会把理想放在首位,毕竟她总有今日快活完明日就不活的感觉。

但李狸让我滚去上班,她下周还要去看音乐剧,这周要为喜欢的歌手写篇歌词,正给喜欢的作品写同人小说,其余时间正在被无良老板push,没空搭理我。

我只好问问别人,不那么“理想主义”的人。生命与金钱成为概率上最靠前的两项。我挠挠头,总想不明白别人的选择。

然后我问自己,我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对我而言,真正重要的又是什么东西。

如果我注定是无法组建家庭又无法获得幸福的人,那对我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什么?如果理想永远只是一座遥不可及的灯塔,那它是否还有存在的价值?如果只是满足于无垠的世界而不迈步,那旷野又怎么确定比轨道更好?如果我生命消逝,那么什么东西能证明我存在过?什么东西让我得以与其他人区分开?我与他人有什么不同之处,让我得以成为“我”?

那天在看波伏瓦的传记,她写得日记发表,但总有人从书信和人言中拼凑出不同的故事,总有人从只言片语中试图还原她的一生,从历史中打捞起她的生命。伍尔夫沉水,塞林格饮弹,但是在肉体消亡的数年后,我读着他们写下的故事。

我再一次回顾自己最喜欢的动漫,知道最终的结局和所有的发展,但还是乐此不疲。我从虚空中抓住一点,拉近,我告诉自己,这就是我想要的,创造出自己满意的作品,无论是文字,影像,还是漫画。如果无形的生命能够存在,那有形的生命即便消亡也无所谓。

在既定的现在和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我看见了确定的终点。

义务教育和非义务教育总是告诉人们要向远看,我不小心听进去了,但后来每每想到这事总是想笑,人还是活在当下比较好,看得太远只会平添烦恼,毕竟从长远来看,我们都会死。

我想起小时候喜欢攒钱,我这次知道不是爱钱,我只是喜欢对生活有所控制,又能碰到意料之内的惊喜。在钱包丰腴的日子,我看着它,就活在每一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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