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 第五日

這天的題目更容易寫，因為我知道該怎麼寫。哈哈，會者不難。

我的性格中令自己痛苦的，莫過於不會說不，不會拒絕，偶爾說了不，都遭到暴擊。我不擅吵架，腦迴路長反應慢，回嘴太慢，總是處於下風。本來性格就有些懦弱，加上這一點（或者這本是性格懦弱的一部分？），我不會說No，碰上對自己不公的事、不友好的事，我多保持沈默。

中學時，我們學校每年元旦搞一次晚會，節目全是學生自演，唱歌跳舞相聲小品都可以（真有說相聲的，不過是複製名家作品，就學生的表演水來說，已經很不錯了）。某次排演節目，我是陪練，其他人是演員。因為我只是單純陪練，既不唱也不跳，自覺只屬圍觀之人、缺席亦無妨。某個晚上，我就沒去陪練，在教室寫作業，演員女生之一排練歸來，在教室里指桑罵槐，怪我缺席。那個晚上，我就默默地聽她罵了我半小時，當然她也很聰明，沒指我名字。

多年後，同學重聚，她說，我根本不記得在學校與你有什麼交集。我苦笑。又過了幾年，她打電話說有問題咨詢。順便說一句，律師同行最痛苦的事就是親友的免費咨詢了，哪怕你是一個只做證券業務的律師，親友們都認為你一定知道工傷交通意外勞動糾紛離婚分家人身傷害等等等等問題的答案。親友們還以為，你只要拍拍腦袋，幾分鐘的事，無需費力——我花了兩天去查她的問題，順帶給她做了幾次咨詢。這種情況，醫生也常碰上，眼科醫生會有親友問腫瘤該怎麼辦……說到這兒，年中我也曾咨詢過一個醫生朋友，要記得給他寄份禮物。我也曾這樣對待我的醫生朋友……真是……

類似的事，最近還碰上過一兩次。不過，現在不怎麼痛苦了。以前總為自己不會說NO而痛苦，現在發現，當自己有足夠能量時，內在不畏懼了，那些事也不會令我痛苦了，令我痛苦的是想說No又說不出口的痛苦感覺——近日某個朋友咨詢我一個商業糾紛，我直接轉給了一位同事，因為那是我不熟悉的領域。朋友滿口感謝，給我介紹了一個工作機會，又說要寄一件禮物給我。也許，這樣的咨詢可以轉為深交的朋友，或深度合作的關係，但我不擅此道。不過，自己不再受困於不會說NO了，感覺輕鬆很多。

另外一個自己的習慣，太喜歡收集資料。

每次碰上問題，我並不會仔細看問題，就大撒網，搜索一大堆資料，存下來，其實往往不會看第二眼。不過，這樣的漫天撒網的過程中，會碰上我感興趣的東西。某日，原本想寫一篇關於海明威的文章，搜索中發現了一本書叫《偶然人生》（the Accidental Life)，作者Terry McDonell曾是海明威的編輯，Terry McDonell本人的經歷十分精彩；還發現了一位叫Lilian Ross的女作家，她為《紐約時報》寫專欄寫到90歲，年輕時曾採訪過海明威，且她與紐時某位編輯有過複雜而漫長的情史；一位叫Jim Tobin的歷史教授，在大學的故紙堆中發現了海明威與Esquire雜誌編輯的通信，還原了海明威在Esquire初期階段為之寫稿的經歷，這段故事本身就很好玩……

還曾在搜索中碰到內容有料文筆又好的文章，例如說約翰勒卡雷是間諜圈的小人物、作家中的大拿，那篇文章寫得非常好，有料又流暢（說實話，流暢無語病，在如今，實屬高品質了，因為見過太多劣質文），文風簡潔優美……

還曾在搜索中知道了《大西洋帝國》的作者是一位法官。法律人寫小說這件事，我最喜歡了。雖然劇和書都被我放在收藏夾里太久了，但我一定會讀的……

曾經，自己這種大撒網式的搜索習慣很令我痛苦，花費時間太多，又容易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現在，回想起來，覺得自己在這種方式中，慢慢發現了自己的興趣和方向。這個習慣，算是在漫遊中找到了一些寶藏。

這兩個經驗，很難說，它變成了什麼“寶”。只是逐漸發現，解決問題，（於我而言）根源是能量。能量不夠，我性格不夠強悍，自我管理能力也很差。我陰差陽錯，因為某些原因，突然重視自己的健康了，進而身體變強壯了，曾經困擾我的問題，不再是問題了。但並不是我發現曾經的缺點是寶藏。這一次，好像又有些跑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