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女孩俱樂部 第三章

第三章 “我好贱”

「我該走了」，季思茗看了眼時間。

「太晚了，你別回去了。」

季思茗是希望男生開口留她的，她也很想留下，但是不行。

「真的，你別走了。」

「不行，我要回去」 ，季思茗已經做了決定。

「那我送你下樓。」

「嗯。」

他們倆的關係，決定權在她。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這是她今年第一次親吻一個男人，她有點兒喜歡他。

但是她決定，半夜十二點，打車回家。

「你真有原則」，李婧文安慰她，「我就沒有這種原則。」

這個世界上，明明知道對方有女朋友還會吻上去的女生，除了季思茗，還有李婧文。

「我好賤」，季思茗指的倒不是親吻這件事。

「你不賤，他有女朋友跟你沒關係」。

李婧文知道，這樣的話是會遭到世界上千千萬萬的人唾罵的，但她不是為了寬慰朋友才這樣說。她太明白那種感覺了。為什麼別人有女朋友這件事，就像是對她的懲罰一樣，每天折磨著她、審判著她。她憑什麼就活該承受這樣的苦呢？

無數個日夜，她點開那個女朋友的主頁，承受這樣的苦。道德的譴責是她自己加給自己的，人家女朋友的主頁也是她自己非要每天點進去看的。

李婧文知道季思茗說出「我好賤」三個字並不輕鬆。她的心都碎了。

「你不會想視奸這個女生嗎」，李婧文還是好奇別人是不是也像她一樣。

「我有一點兒，」

「但是我不想那麼卑微，」

「這男生明顯不想跟他女朋友分手。」

李婧文覺得膝蓋中了一箭。

「唉」，李婧文習慣用這個字嘆氣。

「哎」，季思茗習慣用錯別字嘆氣。

季思茗放下手機，洗了個澡，吃了個午飯。她需要洗澡來幫她轉移一點注意力，讓她的大腦可以歇一會兒，去發出擠洗發露、搓頭髮、擠沐浴液這樣的指令，而不要老想著這個男的。吃飯也是一樣，除了吃東西可以讓她感受到一點幸福之外，做飯時她的心思也會全部放到食物上，暫時忘記自己的不幸。只要還吃得進去，那吃東西就是一種療傷，所以季思茗吃到撐也不想停下來。

真要命，刷碗的時候，季思茗又想起了昨天那個吻。她想起昨晚她問他，之後要怎麼樣，他說他不知道。

「操你媽，男的都只會這麼說」，季思茗對整個男性群體失望至極。

她點進了跟男生的聊天頁面，昨晚到家以後她報了平安，然後他們互道了晚安，然後直到現在她早晨起來，跟李婧文發了微信，洗了澡，吃了飯，他還是沒有找她。她忍不住往上翻聊天記錄，他們約定在哪見面、吃什麼，再往上翻，他們那天聊到了三點。她從頭到尾真的沒主動，一直很克制。一開始她就知道他有女朋友，只把他當成朋友一樣聊天。她還給他剖析他的情感問題。他和女朋友在一起三年，現在他的一些情感訴求在這段關係里沒有被滿足，女朋友對他的回應不夠，卻總是要求他符合自己的心意，他覺得不自在。季思茗還給他講要怎麼和女朋友溝通。本來真的沒啥。

可是見面之後，火被點燃了。

季思茗想給男孩發微信，但還是忍住了。她再次點開了跟李婧文的對話欄。

「你說我要不要和這個男孩兒發生些什麼呢？」

「我想。」

「可是我覺得不該。」

季思茗非常坦誠。

「看你想不想，想做就做」，李婧文一貫支持姐妹的任何決定。

「自己的情緒要能承擔就去，還有自己對自己的道德批判」，李婧文想把自己作為「過來人」的經驗全都告訴給她的好朋友，「他無論是不選擇你還是跟女朋友分手選擇你，你都不好過」。

「我真的想」。

李婧文知道她真的想。

「我覺得心碎就是愛情最美的樣子」，李婧文總是喜歡把天聊到一個哲學的高度。

「我覺得他心裡也不好受，跟女朋友之間，隔閡會越來越深」。

「不要為他考慮」，李婧文腦袋里的某根弦頓時繃緊了，「切忌，不要替他著想替他說話。」

「男人都沒心沒肺的」，李婧文對整個男性群體也失望至極。

李婧文想到她跟W第一次見面那次，竟然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

第一眼看到W的資料照片，李婧文覺得他很幼稚。他雙手端著雞翅啃，明明可以看出他當時整個嘴還在使勁，但是眼睛卻平靜地盯著鏡頭。他有跟李婧文一樣深棕色的眼睛，李婧文喜歡深棕色的眼睛。他的小捲髮也十分吸引人，兩側的發梢到下頜那麼長，還留著厚厚的劉海，倒是有點像個動漫男。李婧文說他幼稚，卻不是因為他的髮型，而是這張照片里，他的背上，還P著鋥亮螢光藍色的兩把劍。那時候韓劇《鬼怪》剛完結不久，插在鬼怪身上的那把劍就被P圖軟件做成了貼紙，如果不是看見他這張照片，李婧文都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帖子。李婧文就根本不在P圖要P貼紙的年紀。

再往後划看他的照片，最後一張是他坐在鋼琴前。李婧文根本招架不住會彈鋼琴的男生，右划。也不是對這個男生多感興趣，這種右划就像是評委給選手亮燈一樣，李婧文想表達她對這個男生的肯定，配不配對都無所謂。

配對了。

李婧文心裡毫無波瀾。通常李婧文右划男生的時候都會立刻彈出「恭喜你，配對成功」的頁面。剛開始玩的時候，李婧文還會小激動，然後再仔細把男生的資料看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可以聊的。後來李婧文明白了，媽的逼，這玩意兒配對了也沒人找她聊天。手機比她還激動，還要震動一下慶祝。「震你媽」，李婧文第二天就從設置里關閉了震動提醒。

那時候李婧文已經下載這個軟件兩個月了，兩個月來她每天用光的速度左划幾百個男生，很快這個中國軟件上的倫敦用戶就被她划沒了。李婧文一共配對過二十幾個男生，其中聊過天的只有五個。李婧文記得第一個跟她聊天的是個法國人，大眼睛長睫毛特別好看，每張圖片都帶著帽子或者發帶。他說他是個養蜂人，李婧文覺得好酷啊。李婧文立刻去臉書人搜到他的賬戶，從他主頁發的東西來看，這人看起來確實有點東西，很享受生活的樣子。接著李婧文點進了相冊，認真翻了一圈。

媽的，有點禿啊。

李婧文心涼了五分之三截。「但是他戴帽子還是挺好看的」，李婧文勸自己想開點。

禿頭男人約李婧文去科技博物館看一場夜場展覽。李婧文心動了，跟法國男人約會會是什麼樣呢，李婧文都想象不到畫面。

展覽是晚上八點半。李婧文仔細畫好妝，等到了晚上六點。想著這個男人請她看展覽的門票大概十塊錢，出來之後，她應該回請這個男人喝酒吧。會不會太晚了，第一次約會誒。

禿頭男人給她發來短信，他室友有事需要他，他今晚去不了了。

李婧文心涼了五分之四截。開始卸妝。

那是李婧文第一次被男人臨時爽約，李婧文沒有很生氣。她覺得這事本來就不太真實，可能就是不該發生。

結果八點的時候，禿頭男人又發來短信說，他又可以去了，如果她還願意來的話。

「去你媽的」，李婧文火了，「當爹是什麼東西，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禿頭男人在李婧文心中的形象更禿了。

李婧文沒有立刻拉黑他，但是幾天之後還是拉黑了他。

「果然我在這個軟件上從開局就不行」，李婧文回過神來。

看看這個身上插著兩把鬼怪的劍的混血小男生，李婧文想，得虧是我們亞洲基因好，這孩子這發量，一點兒也不禿。

李婧文看了一眼他資料上顯示的位置，Kingston upon Hull. 那是哪兒？查了一下地圖，在北邊，李婧文去過它旁邊的約克。

李婧文回到主界面，繼續拇指光速運動。「怎麼都這麼醜啊」，李婧文想，「不行明天就卸載吧，真的沒什麼意思」。

頁面頂端彈出那一小條新消息提醒的時候，李婧文的心跳了一下。

幼稚弟弟竟然會找她聊天。

「Yo」，這是W跟李婧文說的第一句話。

「Yo」，這是李婧文跟W說的第一句話。

「你會彈鋼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