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IV |05 第一次的解穢酒

寫寫你最難以下嚥的一餐飯。

我喜歡吃。得時、不得時我都決定了要好好吃飯，所以我很少會覺得有哪餐飯難以下嚥。

其中一次我較有印像的，是一餐解穢酒。

解穢酒是在廣東人過世在殯儀館舉行儀式後，由喪家以一餐飯招呼家人及親友。我第一次聽到「解穢酒」這個名詞時，我以為是「解慰」，即安慰之意，後來才知道是「穢」：

因為中國人覺得做白事的地方都是污糟、污穢，「解穢酒」除了有安慰的意思，亦有解除污穢的意思。
https://hunghomfuneral.com.hk/consolation-feast-hong-kong/

我第一次參與我「真正」認識的人（那些遠房親戚/點頭之交不計)的喪禮，是教會一個大姐姐的喪禮。我與他不算真的十分熟稔，但大家在教會中有些合作機會，也知道他的為人，後來才知原來他是癌病康復者。中間我們段段續續有些合作的機會，然後我就知道他的癌病復發了。

他復發後我們都有去探望他，見他從本來還可以在床上和我們說笑，到後來每次見到他都是在睡，我心中已知可能不行了。

到真的得知他的死訊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是複雜的。其實當時他已經昏迷了好一陣子，他終於離去對他或者他的家人來說應該算是一種解脫。但對我而言，他在幾個月間從一個鮮活、愛笑、曾經每個星期都見的人，變成一個在世上消失的人，對第一次面對生死的我是有點難以承受的。

這裡的基督教殯葬儀式主要是由教會幫忙處理，所以那次我也有幫忙。雖然基督教不會認為白事是「穢」，不過按照本城的傳統，完成儀式後，主家還是安排了一餐飯給我們和其他較親近的親友。

那次是我人生第一次參與「解穢酒」。

我還記得當時的我十分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應該是以輕鬆心情去面對呢，還是以懷念的心情呢？是不是不應該笑？結果整頓飯下來我完全吃不下嚥——一來我實在有點忐忑與緊張，二來我還在為不能再見到那位大姐姐有點傷感。那份傷感與緊張，令明明一整天沒有吃過甚麼東西的我也不太吃得下飯餸，我甚至已全然記不起吃過甚麼。

那時年少的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情緒真的會令人不想吃飯。

那頓吃不下嚥的飯，是我成長中重要的一頁：如何面對死亡。原來，人真的是會死的。之前我是頭腦上有這個知識，那次之後，我才深深明白這個道理。

最終，所有人（包括我）都會死去。

那，就好好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