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夢境|左手、盛怒,來自黑暗中的凝視

陳伯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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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還在,我知道,我感覺到它的凝視,彷彿房間的整片牆壁都長出眼睛在看著我,那個視線像是一場濃霧隱藏在黑暗中,裹著我的身體與口鼻,壓力來自四面八方,但我聲無懼色。

躺在我弟的房間床上,在幾乎漆黑一片的環境中,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放鬆,感覺到困倦漸漸蓋上我的眼。等一下要跟家人一起吃飯,不只包括我的雙親跟弟弟,還有其他親戚,但我真的好睏,躺在床上就要睡著了。

Photo by Gregory Pappas on Unsplash

沒過多久我幾乎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但我總覺得這個空間不只有我自己,我閉著眼向右側躺,感覺到有人碰了碰我的左肩,甚至感覺到有人凝視著我。

「鬼,這房間有鬼。」

幾乎浸泡在夢境中的我感覺到危機,感覺到惡意,甚至感覺到一絲恐懼,但我卻動彈不得,用著一個如同蜷曲在子宮中的姿勢感覺到恐慌。

 

我讓自己鎮定下來。

召喚出剩下的所有意識,我在黑暗中蓋著被子等待。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彷彿我真的已經完全睡著,在眼皮蓋住的一片黑暗中,我感覺到身後的目光,感覺到有「什麼」正在靠近。

下一瞬間,我的身體前側的床墊彷彿有個東西緩緩出現,「它」握住了我的左手。

 

我的腦中警笛大響,大喊:「就是現在!」

全身繃緊,左手立刻死死抓住與我相握的東西。

它拼命掙扎想要抽回他的手,但我緊緊鉗住。雖然此刻我已經抓住了它的尾巴,但只是勉強與他抗衡,我的身體依舊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只能用左手倚靠意志力與他搏鬥。

我感覺那個東西沒有溫度、沒有形體、沒有紋路,我的左手彷彿抓住一團有實體的空氣,沒有任何特徵卻實質存在。

Photo by Stefano Pollio on Unsplash

我在腦中拼命大喊,想搶回自己的身體主導權,卻像是被壓住或癱瘓般一樣無法動彈,只有左手還能勉力支撐。

我尖叫,在想象中拼命伸出右手想要緊緊箍住它。

 

「涮!」

我的眼皮睜開,雙眼清明卻無法看清有什麼東西,但在一片黑暗中,在眼角餘光邊卻彷彿看見自己的臉,但我無暇顧及。

「不就是撞鬼嗎?來吧!我跟你拼了!」

我左手更加用力緊抓那個「手」,從床墊底下超越物理空間的手,右手也抓上去不讓它逃離,我在床上坐起身用過肩摔的氣勢用力往上扯。

此刻我已經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你逃不掉了!

 

「啊!!!!!!!!!!!!!!!!」

 

我的雙手緊緊抓住那雙黑暗中的東西狠狠往身後用力扯,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

什麼都沒有。

我扯出了什麼東西,剛剛想要在夢境中抓住我的實體,但此刻卻只剩我一個人在漆黑的房間中。他逃走了嗎?

 

我勃然大怒!

坐在床上大喊:「來啊!來啊!你是誰?要來就來啊!」

我毫無理智,已經無力管「那個」要是真的現身我該怎麼辦,我想起剛剛眼角中彷彿看見自己的臉,它好像在笑?但我根本管不著,我在盛怒之中。

我站起身,穿上拖鞋,在桌子與床鋪之間的走道再次大喊:

「來啊,有種就來啊!」

「出來輸贏啊!不是很愛玩嗎?」

「幹!出來啊!王八蛋!」

Photo by Elti Meshau on Unsplash

我感覺它還在這裡,躲在黑暗之中觀察我。它還在,我知道,我感覺到它的凝視,彷彿房間的整片牆壁都長出眼睛在看著我,那個視線像是一場濃霧隱藏在黑暗中,裹著我的身體與口鼻,壓力來自四面八方,但我聲無懼色。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既然對方偏要找我碴,與其在來日的某一天躺在床上任它宰割,不如現在就與他一拼高下!

我走到房門邊,打開燈想看清它的樣貌。

 

但隨著日光燈亮起,那濃重的壓力也被光線驅散。

這次,它好像真的走了,隨著黑暗褪去,那個視線也消失無蹤。

 

我想起我的弟弟,我得去警告他。

我打開房門,但門外卻與我印象中的樣子不同,我站在一個沒有開燈的走廊間,右邊比較遠的地方可以看見我的兩個阿姨在教室裡聊天,桌上還放著一瓶生活泡沫綠茶,她們倆沒有發現我。

這個走廊像是圖書館,錯落且不規則的擺放許多書櫃,像是尚待規劃的區域,書櫃上一本書都沒有,角落還堆置著一些紙箱與雜物。

我看見前方比較近的教室有開燈,還傳出一些小朋友說話聊天的聲音,裡面好像在上課。我母親也站在門邊,她正好轉頭看見我,好像怕裡面的小朋友發現似的,把教室交給其他人,緩緩走過來。

我發現她穿著平常在家裡的睡衣,然後頭上夾著綠色的鯊魚夾。

她對我說:

「怎麼了?」

「怎麼家裡的變化這麼大,我都不知道這邊改成怎麼樣了。」我用抱怨的語氣說著。

「你阿姨他們在前面聊天,等一下要一起去吃飯,晚點我再跟你說。」

我母親指著遠遠那間亮著的教室,示意我先去那邊等,我含糊地發出一些聲音答應她。

 

轉頭。

Photo by Andrew George on Unsplash

我睜開雙眼,面向右邊躺著,我看著淺藍色的床單,上面什麼都沒有,沒有伸出的手臂,也沒有什麼來自黑暗中的濃重壓力。

「逼!」電風扇自動發出收到訊號的聲音,而風力隨之轉強,這聲音讓我知道房間已經正式超過三十度的範圍,我在午後的悶熱中醒來,

 

而手錶的鬧鐘此刻才響起。

下午兩點鐘。

 

我站起身,感覺又是個標準的嘉義夏日午後,又濕又熱,床邊的除濕機正自動運轉。我往電腦桌靠過去,想著:

「我得寫下這個夢境。」

 

我在螢幕前坐下,雙手放上鍵盤。

此刻我才發現,

我的左手維持一個詭異的爪型,彷彿剛剛還抓過什麼東西似的。

殘留著詭異的觸感。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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