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呼吸

有沒有一個曾讓你難堪、擺脫不掉的缺點，如今也會讓你覺得是一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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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和媽媽去參加一個活動，非常開心。過程中感覺到媽媽自得其樂的可愛性格，她會非常大方隨和地與演員互動，可以說是非常好的參與者。但我也感覺到媽媽的「笨拙」，就像是身上有什麼接收器功能不彰，接收不到外界的指令一樣，因為「聽不見」或「聽不懂」，誤解或漏接外在的訊息，妨礙了活動的進行。這樣的時刻她會很困惑，不知如何是好，也會有點生氣跟不開心。

我看著媽媽，就像看一個小孩子。有擔心也有心疼。在明明看起來應該毫無問題的地方，可能也會有突發小劇場。所以我一邊沈浸在自己的感受與思考中，也一邊留心媽媽是否需要我的協助。

但我也發現，我自己也常是那個小孩子。在日常生活或上教練團課時，常常有聽沒有懂，或是做不出相應的動作， 總是過於緊張，繃緊著頭腦與神經，無法放鬆，左右不分、動作不記得、肢體不協調。像「深吸深吐」這麼基本或簡單的事，我也練習了好久好久，還是無法做得很好。

依稀想起多年以前，媽媽說她上運動課程時，對老師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我不會呼吸！」當然是當笑話講的。而那時她還很年輕呢，在職場叱吒風雲的工作狂、女強人形象，在運動場合展現驚人的愚笨反差。

我總覺得這是我跟媽媽最像的地方。對自己的身體很隔膜，也常聽不懂指定、或聽了但做不出來，被罵想太多，但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當機狀態。或是依自己的理解行事，而在小地方也常犯蠢。連結帳這類簡單小事也變得複雜。

很長時間，我也「不會呼吸」。或許是沒有意識到「呼吸」這件事，也不知道如何好好呼吸。相反的，我總是提心吊膽、呼吸急促。

越小的時候，越不敢把自己的「不明白」說出口。怕被覺得是什麼很遜很笨的人。（雖然這是事實），所以我從小就養成了，讓自己退縮到角落的性格。在人前，我總是容易顯得緊張、畏縮，無所措手足。

我想，練習放鬆就是我這輩子要學習的重點功課了吧。在心靈上，身體上，理應都需要有諮商師與教練不斷提醒跟引導我，讓我更自覺地調整自己「容易緊張」的體質。

要怎麼像養女兒的遊戲一樣，養出理想的自己呢？我真想徹頭徹尾地改造自己，換上一切喜歡的屬性。但是人只能調整，無法脫胎換骨。

我還無法把缺點視為禮物那樣擁抱它或接受它。人一輩子都想和自己的缺點作戰，一輩子和自己抗衡、掙扎，直到「認了」的時刻來臨。那不是給予缺點正面價值，而是接受它根深蒂固地長在自己的身體刻在自己的基因裡，無法拔除。認清了。

然而，你還是可以決定要做什麼事。

在夜晚，我一次次浸入自己的月之陰影。看見自己的坑坑疤疤。我笨拙、彆扭、不自在、不社會化，有時難以溝通、不懂傾聽、主見強，感覺理解他人或表達自己都很困難。我並不那麼關心別人在想什麼，常自以為是，不斷陷入自己的頭腦風暴與個人的困境焦慮中。我很負面，不知道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對很多事充滿牴觸與抗拒退縮。

我每天等著失敗感降臨，猶如靜靜等天黑。那挫敗感由遠而近，擴散加深，像夜色籠罩並覆蓋我的心，成為我的底色。

然後白天到來，我想我還是會活下去。努力找到自己的生存與呼吸法，在壓力與茫然時時提醒自己要記得開心、休息，與好好呼吸。也許我的緊張症無法根治，但可以緩解。願我每一次的深吸深吐，都能再更延長一點點，一點點點，一點點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