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市廣場 40 年|沙田友憶從音樂噴泉到迷失 20 年 學者:周遭商場滿足生活需要用途
文|Hazel Chow
攝影|HLK、劉貳龍
沙田新城市廣場迎來 40 周年,作為沙田地標商場,發展商新鴻基地產(新地)決定於今晚(16日)舉行「煙火」匯演。翻查資料,早於 1984 年入伙之初,時任沙田政務專員曾蔭權,便與新地,及最初進駐商場的日資百貨公司「八佰伴」合作,在開幕禮於城門河舉行演花匯演。那些年,在沙田發放是真正的「煙花」,不是「煙火」。
40 年過去,新城市廣場成為沙田新市鎮計劃的助力,關於其「變質」的討論,亦非近年才有。包括自由行的黃金年代、高檔連鎖品牌進駐,以及反修例運動短暫成為公民發聲的「連儂牆」。內部裝修由過去舊式商場的暖色翻成雪白,進駐商舖則以連鎖品牌為主,小店絕跡。
於沙田居住 50 年的街坊高重建認為,新城市廣場由早年作為區內居民滿足生活需要的商場;直至 03 年開放內地自由行,「拖喼」、「高檔零售」慢慢成為商場符號,逐步失去與沙田社區的聯繫,與「沙田友」漸行漸遠。
一場 40 年前的煙花說起⋯⋯
翻查社區組織「馬鞍山民康促進會」的網站,新城市廣場現址地皮,於 80 年代由新地投得後,花三年時間,在這片未完全發展的地區,興建當區最大的商場。
商場其後於 1984 年開幕前,由新地成功引入日資百貨公司「八佰伴」承租四層;連同紅磚外牆、中庭音樂噴池、拱型玻璃天幕,以至連接當時新入伙的沙田中心、好運中心以及希爾頓中心,成為新城市廣場的第一代面貌。後來火車電器化後改建的沙田站,則更進一步帶旺沙田區人流。
而在 1989 年,新城市廣場的麥當勞,亦成為全球最繁忙分店之一,當年度錄得超過 250 萬次交易記錄;而分店也在 1992 年再度取得該記錄。至於「八佰伴」則在 90 年代縮水,並直至總公司破產後,於 97 年全線結業;另一家日資公司西田百貨(05年被新地收購後,現稱一田百貨)則於 90 年進駐當時新建成的新城市廣場三期。
八佰伴遠去 city’super變中資
直至 2004 年,新城市廣場迎來裝修大翻新,包括拆卸中庭噴水池,開始引入各類連鎖品牌,租金。2005年,另一家大型超市 city’super 承租,city’super 原屬日資三黃集團和吳光正旗下公司擁有,在 2020 年已被華潤入主。
新城市廣場「變調」多時,直至2015年,新界各區出現反水貨客的「光復行動」,商場成為其中一個示威地點。2016 年則引入 Apple Store,是全港六間分店之一。時至 2018 年,內地茶飲品牌「喜茶」首間香港分店進駐商場,開業首天,有報道指當時人龍有逾百人,在 2019 年反修例運動期間曾被破壞,惟今年4月已轉到一旁的連城廣場重開。
2019年社運爆發,新城市廣場再度成為 18 區示威地點之一,7月14日當晚便爆發嚴重警民衝突「血戰新城市」。今年四月,新地再斥資三億翻新三樓以及七樓的戶外空間。翻查資料,現時商場有近 300 間零售店,而逾 80 間食肆或提供熟食的店舖中,有近一成為內地品牌。
沙田友憶amazing的音樂噴泉
1984年12月,是商場落成、開業的時分。高重建帶記者走到商場五樓的欄杆處,指著中庭說,「嗰時無乜特別太多娛樂,就會覺得好新奇,啲水識跟音樂節奏去噴;近就睇唔到,因為(第一日)實在太多人,上到嚟先叫有位企到嚟睇。」
高重建所指的,是當年甫開業便有的音樂噴泉。對當時十歲的他而言,「啲水噴到六、七樓咁高,好 amazing」他續說,噴泉當時也是對普羅最「signatrue」的標誌。
「你大概可以側面理解到,對於沙田人、或者香港人,一個音樂噴泉係咁新奇、咁多人入去睇,而且唔係一次;後來(途人)定時定候停低睇( 音樂噴泉表演),當然後來就不再神奇,呢個就必然。」音樂噴泉早已拆卸;現時商場中庭,則擺滿聖誕佈置,包括樓高四層的聖誕樹。
沙田人口由 11.8萬 增至逾 70 萬
除了音樂噴泉,中庭的報紙檔、重開前的麥當勞、駐守至今的茶樓,以及UA戲院、書店、文具店,還有學生時期作為必經之路,都是高重建對於這座大商場的回憶;然而訪問期間所談的,無一不存在於「以前」。對他而言,約人與最新一期《中華英雄》,均要在報紙檔等;麥當勞除了有「火車位」,也要安排職員免費派紙巾,免得居民「斷吋斷吋拎」。
「講得好聽就新城市,講得唔好聽就鄉下。」當年規劃上,港英政府希望將沙田設計成「衛星城市」(即新市鎮)讓區內居民自給自足,當時一片爛地的沙田便被相中,公屋、私樓相繼建成,有大量人遷入沙田。按1991年的人口統計,81年的沙田僅11.8萬人,91年則升逾三倍至50.6萬人,是新界最多人的地區;而 2023 年則已超過 70 萬人。
開放自由行後的分水嶺
「我諗當時唔係有個好強嘅意識話『我要杯葛(商場)』但本身件事變得越嚟越,我諗同民生關係比較少。」97 於中大畢業,生活一直在沙田區的高重建指,03 年開放自由行後,商場慢慢變得迎合旅客,由連鎖品牌頂替日常,即使不想將所有事情與中港關係掛勾,但商場的符號已由民生轉為「拖喼」,其功能則由附近商場瓜分,而新城市廣場與社區漸行漸遠後,這位資深「沙田友」也鮮少再踏足。
「當佢唔係解決緊日常生活需要,我需要買報紙雜誌,我需要買藥、文具,報紙檔、文具舖、麥當勞,呢啲都係好Signatrue,𠵱家你完全聯想唔到新城市廣場會有呢啲嘢,等於你唔會覺得太古廣場入面會有間報紙檔、文具舖,就算有都係極高檔,唔知賣啲咩德國嘢,所以新城市廣場同我距離遠咗。」
2019年的「廣場」
時至2019年,新城市廣場一度成為18區「連儂牆」之一。高重建說,以普通人觀察,是商場在80年代以後,真正成為中、西方對「廣場」的定義,即人們做著消費以外的互動。
「南上北下」自上年復常後變為常態;被問到新城市廣場的演化,是否與香港發展似曾相識?高重建說:「我唔想咁樣總結,呢個說法對我嚟講有啲『維園阿伯』式,咁樣好唔科學,我純粹一個人角度睇到啲咁嘅嘢,我唔係話香港就係咁變化,但我作為沙田人,見到嘅就係咁樣。如果有學者可以基於呢樣嘢做假設,可以有啲科學啲嘅分析。」
00後「沙田友」:好行就稱唔上,但要嘅嘢都齊
同樣在沙田土生土出的 Candice,是千禧年代出生的「沙田友」。「覺得好行就稱唔上,但要嘅嘢都會有齊。」雖然經常到新城市廣場閒逛,但原因「純粹係冇地方去又近。」生活的廿年間,也沒有對任何店舖留下深刻印象。
惟她指出,商場從過去行經火車站都會「畀喼碌腳趾」,到通關後,肉眼可見商場的水貨客少了近半;而同一時間,內地品牌則越來越多。至於今次「煙火賀壽」,Candice便說對此無大感覺,即使想看,亦只因想「湊吓熱鬧」、「冇(其他)商場放過」。
學者:TOD發展形式,當年屬非常前衛
然而對於「新城市」的想像,中大建築學院助理教授毛家謙有另種看法。他提到,雖然新城市廣場經歷幾許變遷,但從歷史脈絡來看,不應以「地標商場」看待,而是新市鎮發展的模範(Model),也是沙田整個社區的演變。
他解釋指,新城市廣場本身囊括地鐵、巴士站,連同上蓋住宅、零售,甚至一旁有社區設施,是一種TOD發展形式(Transport-oriented development),在當年屬非常前衛的構想。
周遭商場已接手生活需要用途
現時名店林立、奢侈化,實際上也可歸因於這點。因為新地全資擁有業權,更容易主宰商場業務類型,甚至如何決定場內設施。至於拓寬客群而作出改變後,周遭接壤商場,如沙田廣場、沙田中心、好運中心等也會接手原來滿足居民生活需要的用途,提供較低檔次的商舖,令生活圈集中於一個區域,故不應以單一商場解讀其功能。「反而調返轉睇,我 5 至 10 分鐘內搵到嘅Option(購物選擇)係咪仲搵到?」
發展已是「Over Capacity 」
不過他亦不諱言,新城市廣場的發展已是「Over Capacity 」(超出負荷)。他指,從發展商角度,必然希望最大化商場客流,然而目前所見,香港不少商場縱然人流多,但令原區居民反感,再加上商舖越趨類近,喪失特色只會兩邊皆失。
至於社運短暫衍生出的連儂牆,毛家謙便提出,「某時間段變成可以集結,代唔代表佢(商場)應該function(一直運作)?」,他續指,將商場看待成公共空間本身有很大限制,因為兩者從設計上已有不同,而商場的邏輯是要「Trap住」消費者。
然而這問題同樣是歷史因素,正因為當初土地不足,一開始規劃便有「私人發展公眾休憩空間」的概念,香港在發展過程中,過度依賴這種形式,最終便令兩者容易掛勾。「用商場作為公共空間好有限,(反而)唔應該再起咁多大商場,因為佢無咁多公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