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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慕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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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牆中開花 邵家臻談囚權說牆內現況》

張慕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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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公民社會坍塌,他仍堅持寫書,早前他總是在書店間來回奔波走動,一來一往也慣常打個照面。想起幾年前和友人寫了篇訪問,最後卻因不可抗力而無法刊出,沒料到最後這樣發佈…. 在2021年6月「石牆花」還在之際,邵家臻談囚權、談牆內現況,感謝您一直的付出,記掛公民社會曾有這樣的人存在。

近日天氣酷熱得叫人煩躁不安,監獄內的高溫更「焫着」一班在囚人士。囚權組織「石牆花」早前成功在33小時內收集逾10萬網民聯署,要求懲教署改善監房酷熱環境。​

​「石牆花」創辦人邵家臻得悉,署方人員在網民連署後稍有改善赤柱監獄的酷熱問題,「其實係講囚權咁耐,最成功、最有效率嘅一次。」他認為署方願即時作出反應,是因為社會大眾對聯署行動反應澎湃,加上懲教署一直飽受輿論壓力,惟他同時指出署方並非真正解決訴求,只是從制度層面作出回應,續舉例指署方原先已計劃在獄中加裝風扇,現只是加快進度,並非真正推出新措施。

「我哋淨係噏啲好平常嘅,入退熱貼或者手提式風扇仔?冇啦。沖涼沖多次?冇啦。飲水飲凍水?冇啦。飲唔熱既水?冇啦。屋頂要防曬塗層?冇啦。種花?冇啦。灑水?冇啦。如果好量化咁講,我噏咗六七個item你淨係做咗一個item,或者個item做快咗咋嘛。」​

其實獄政問題存在多年,監房酷熱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邵家臻一直提倡藉着獄政改革,捍衛在囚人士應有的權益。不過,懲教署眼中的持份者就只有管方與前線,未曾注重關注囚權的團體,更遑論在囚人士。他指,署方與在囚人士的關係只屬管治與被管治者,囚友一直處於食物鏈的最低層,「你所有嘅聲音、意見、反映都會被忽略、被滅聲,因為你只係一個被管治嘅object,唔係一個subject,更加唔係一個stakeholder,所以你見到改嘢係唔會通知你、唔會考慮你嘅意見、亦都唔會同你商量。」​

//由老師到「監躉」 一直爭取囚權//

邵家臻在2019年因佔中案被判入獄8個月,他笑言「監躉」身分對他來說別具意義。他形容,以前擔任社工系講師時,對弱勢社群的關懷很抽象,而成為議員後,他親身看到許多血肉故事,「但係到我自己坐埋監,我唔係淨係見佢哋,我見埋自己,我直頭住赤柱,每日都一齊生活。」真正的與其他囚友同呼吸、同喜樂、同哭泣,融為一體。他在獄中並沒有放棄爭取囚權,「坐監嘅時候我不斷『舉耙』(投訴),向太平紳士、立法會議員、署長、監頭、申訴專員公署投訴,我用盡晒啲投訴途徑,所以而家知道啲投訴途徑係有幾咁廢。」​

由社工到大學講師、立法會議員,再由在囚人士到今天成立「石牆花」,邵家臻的身分經歷多番轉變,但同樣也是為弱勢社群發聲。問及從前外展社工的工作,他簡單的以「虧欠」兩字作總結。「我去過探監,我亦都有啲case去過沙咀、壁屋,佢哋(少年犯)唔願意講裡面嘅遭遇,我都唔識得問。所以我做社工嗰陣時,可以話係同囚權擦身而過,其實我可以喺嗰陣時開始介入或者認識,但對唔住我係忽略咗。」​

他認為「好嘢係喺錯嗰度出嚟,冇做過錯事、冇帶住虧欠唔會有嘢好。」所以他會因帶著虧欠前行,他特別投入議員與民間團體的工作,盡力在囚人士爭取權益。「議員當然係喺倡議工作洋洋耍耍啦,因為你可以直接用公職身分、有公權力,可以攞在囚number、可以公務探訪、可以直接向官員問責,但議員工作太過忙碌,太多議題,好多時都會分咗心。忙碌得滯都只能蜻蜓點水式進行人道嘅關懷,但係而家冇咗議員身分,成立一個團體,當然冇晒啲洋洋耍耍,但多咗啲時間深耕細作。」​

​所謂的深耕細作,是指與在囚人士建立互信關係,花時間陪伴與傾聽。後來,​他預料到因社會運動而被判10年以上刑期的人會多達200個,故此成立囚權組織「石牆花」,以另一個形式協助手足與其家屬。​

//囚犯也是人//

​早於2017年,他成為立法會議員後,已開始為在囚人士爭取合理的薪酬待遇。四年過去,他已卸下議員身分,但在囚人士工資過低的問題仍未改善。他指,懲教署每年接下來自公營機構及政府部門的生意,市值大概有4億多元,惟支付予在囚人士的工資「4億幾入面嘅尾數都唔夠。」​

「點解要咁剝削呢?當然佢話呢個唔係工資嚟,話係incentive payment(作為鼓勵),其實兩舊水一個月有幾incentive呢?調返轉呢個係disincentive。好似今年加咗一毫子,一毫子喎!而裡面(在囚人士)係攞啲人工嚟買嘢食,但啲嘢食呢就貴過百佳喎。仆街!一來一回啲人咪好炆囉,冇辦法呀,賺錢少過人但係買嘢貴過人。」​

對於改善在囚人士的待遇,坊間有說法指:「對佢咁好做咩呀?你以為佢度假呀?坐監咋。」他們的確在法律上被判有罪、需要在制度內承​擔罪責,但他們在成為囚犯前與我們一樣,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但邵家臻指,懲教並不把他們當成是人類,反而是死物一般愛理不理。他引程翔《千日無悔》說,「(囚友)好似監獄個『獄』字咁,一隻有狗爪邊、有個言字嘅犬,(懲教認為我地係)會說話嘅狗。我哋唔想做狗,唔想做死物,我哋想做返個人。」​

「當我每次聽到(懲教署自稱)人性化管理,我真係覺得難聽過粗口、虛偽到不得之了。人性化管理?我覺得係『管理化人性』,係佢哋個個都管理晒自己嘅人性。」​

//政治犯數量大增 懲教禁絕書信//

​隨着越來越多與反修例運動有關的人士被判入獄,獄中俗稱「暴動仔」的政治犯比例大幅增加,而邵家臻認為,政治犯與其他在囚人士相比,懲教署前線人員對前者更為苛刻,與署方「一視同仁」的說法截然不同。​

​失去自由的政治犯,每天只能對着四面牆,與外界接觸也需要比以前多花幾倍時間。閱讀與寫信,可能就是他們在牆內最大的娛樂,但「矯枉必須過正、且殺無赦」的署方開始在這方面僭建規則,實行禁書、禁信。「(過往)冇話會禁政治書,但係對住暴動仔,即係政治犯,就係所有反送中運動嘅書都禁。另外就係書信,(署方)對政治犯的信件就會左挑右剔,跟住就會話啲字唔得,又話有呢啲嘢唔得,甚至我哋囚權組織寄信俾政治犯,問下佢哋母親節使唔使送花、送禮物包俾屋企人,呢啲集體回條佢全部收起晒,話進行集體活動唔知有咩企圖。我覺得對於政治犯係多咗一重嘅監察。」​

//未來不會更好 堅持該做的事//

​​2021年的香港終日不見光,希望與我們的距離變得越來越遠。邵家臻說:「Hope is a dangerous thing。」他指當年佔中案,一眾泛民是因為散播希望而被判入獄,因此他認為在無望的地方更加要抱有希望,「我喺監房整咗個快樂細明表,我寫咗出嚟喺度數算快樂。喺最坎坷苦難嘅地方,我自己尋找快樂,因為meaning係自己搵,快樂係自製嘅。​」

但隨着政權打壓力度加強,不少人正面對無限期的還押,他指在新常態下「有刑期就係有希望。」他明白這個想法很「變態」,但卻是鐵一般的事實。「政府刻意地用無期還押去折磨佢哋,因為無期還押係好痛苦,因為根本唔知要搞幾耐,有好多懸念。」因此,他認為牆外的人應該時刻謹記「勿以善小而不為」,不要覺得事情太過微小而不願意去做,反而更應該小事多為,例如多寫信、探監、捐錢、買物資等,讓身陷獄中的手足知道大家從未忘記他們。他相信,每個人總有辦法讓自己扣連着這場社會運動,「我哋做咗呢啲嘢,佢哋都係要捱,不過係冇咁難捱。我覺得喺成個社會氣氛下面,我哋不妨多做小事。」

​爭取囚權及獄政改革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邵家臻指他會持續以「石牆花」為囚友發聲,但他同時相信,在高壓管治下,任何人都不會是倖存者。「石牆花都唔會有倖存或者僥倖嘅心態,我哋都唔會咁戇居。如果唔係我哋身處喺呢個懸崖邊,或者踩緊鋼線,你哋都唔會上嚟訪問我哋啦。今日唔知聽日事,你都唔知下個月我哋仲係唔係度。大家心情都係一樣⋯⋯一種命運共同體,一種不安既共同體。」

#邵家臻 #石牆花 #囚權 #專訪 #胃癌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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