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逃避
夢是很好的逃避。
如果不被允許,那可以完全拜托給夢。
一切的一切,是的,一切的一切。雖然過于絕對,但并不夸張。對于身體來說,它格外誠實,不會撒謊,或者說不愿意欺騙自己——無論任何理由,好的,壞的。
夢則有它自己的邏輯。
也可能沒有任何邏輯,如果可以被解讀,也就不是夢了。
有個人打到一只鹿,但自己太累了,就想睡覺。他害怕有人經過,偷走這只鹿,就把它拖到蕉葉下掩藏,然后找了一個舒適的地方睡去。疲憊讓他睡得很像,醒得很遲,等到他再一睜眼的時候,已經發生的事,都變得模糊。他記得一只鹿的事兒,可怎么找,也沒有找到那藏在蕉葉下的鹿。最后,他同意了心中一直繚繞的懷疑——我做夢了。
他下山回家,在路上把這件事講給另一個人聽,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個人真地走進山林,在蕉葉下發現了之前被藏起的鹿。
那么,誰在夢中?
在原本的書中,這個故事有著確切的用意,讓我們不會誤會夢的隱喻。
可我在千百年后,讀過,忘記,然后又想起,再寫下的整個過程,是不是還是在蕉葉鹿旁的夢中呢?
有人說,世界是一個夢,我們都生活在另一種生命的夢中。有一天,這個生命醒過來,世界也就回歸到原本的虛無。而我們這些夢中的人,也同樣有自己的夢,夢里一切都似乎格外真實,但我們醒來,夢里的世界也回歸到虛無。就在這日夜之間,夢時而出現,一個世界就如曇花開放,晶瑩剔透,五彩映耀;然后夢在晨光中像露珠蒸發,一切又了無痕跡。
這,又是誰在誰的夢中呢?
夢里的世界,千萬劫之中,無可捉摸,似乎有,又似乎沒有。正如第一個人認為,自己打了一頭鹿,只是一個夢。而第二個人,卻在這夢的指引下,發現了蕉葉下的鹿。第二個人,也是在做夢嗎?還是說,第二個人用自己的夢,證明了第一個人,其實沒有做夢。
為了備忘的本子,卻被遺忘了。正如那些保存起來等待閱讀的網頁書簽,也都在一次次重裝中消失了。我們忘記的,未必不重要,可既然忘記了,似乎也就真地不重要了。我們打算以后閱讀的,肯定是真地想看的,但既然事后沒有看,似乎也就沒有了看的必要。
相對于我們所見到的,世界發生了更多事,在每一個我不曾存在的角落,對于從未見面的彼此,似乎這個世界就是在親眼目睹的一小部分,以及從未見過道聽途說的絕大部分,矗立在我們心中。
當冒險家終于繞著地球,穿過海洋風暴,回到原點,地球的形狀被證明了。
并沒有一個無盡的深淵,在天邊吞吐著海水,也不會有一個不可超越的界限,永遠懸置于想象之外。
我們可以看著地圖,或是聽水手們的故事,確定這現實中的現實。但這并沒有讓我們超越幾個世紀前的古人,即使他們聽的故事,更多怪獸,更多Noland,我們也都是一樣,相信著沒有看過的一切,然后仍然活在自己的現實之中。
倫敦城并不總是現在的模樣。
我們只能在我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一天天真實活下去。
于是,夢真地因為這一點,反而變得更加可愛。
相信一種機械,可以把人送到地球,正如我們相信夢里的自己,自由拍打雙翼。
夢會給第二個人一只鹿。
夢也會給第一個人一次解除疲憊的夢。
選擇什么,在于我們正逃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