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st but not least, shall WE dance?──評《破‧地獄》The Last Dance

虛詞無形@香港文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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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地獄》勇氣可嘉,寫死人但更在意生人。生人無法驗證死人是否被超渡,死人也無法親身告知生人the last dance是否符合心意,所以,我們都不要等到最後才跳這支舞吧,last but not least, shall WE dance ?

(原文刊載於虛詞・無形)

文|葉嘉詠

電影《破‧地獄》開畫三天的票房已超過二千萬,成績卓越。許冠文和黃子華的「生」「死」對決,當然是焦點所在,而電影的中英文名字都改得好,既指人生的最後一舞,也是電影的最後一個靈堂場景。即使不少影評或觀後感都指出,最後一幕由黃子華飾演的魏道生義正詞嚴地講對白,許冠文飾演的文哥直白地讀信並與子女解釋,清晰得大煞風景,但這樣安排明顯呼應電影名字,而且有其必要性。以下試從「給文玥的信」和「The Last Dance」兩方面來討論,看看這一場景如何達至「破」地獄的主題。

1.給文玥的信:直接易明

書信是一種儀式,由寄信人用文字表達想法,並由收信人閱讀文字和理解意思,過程中除了人,還有時間。時間是不可逆轉的。由於各種原因,寄信與收信有時間的距離,也隱藏心理的距離,所以牽涉當中的人物和事情的變化,很可能影響雙方的感受,正所謂「事與願遺」,但又可能豁然開朗,就如文哥與文玥。我們不知道文哥什麼時候寫這封信,只知道他死後才由女兒讀到這封和解信。這封信的一來一回,不僅延長了女兒憤慨的心理,也破解了兩代人的心結。

信這種形式不是太過直接地表達文哥的感受?我們可以反問:不如此直接,文哥、志斌和文玥又如何互相理解?這要由文哥的性格說起。文哥從事喃嘸工作,很習慣按規矩辦事和說話。無論是親人還是朋友,他都是單向的,有佢講無人講,難怪大部分人都不了解文哥,除了明叔。其中一例是文哥責罵志斌不認真唸經,說了大概三次「你明唔明」、「你知唔知」,志斌當然是虛應了事:「明」、「知」。又如文哥那句帶性別歧視的說話:「我說過十萬次了,女人有月經,祖師爺不會喜歡」,文玥便反駁:「這些話我已經聽了三十年」。前者是愛之深,責之切,後者只是實話實說,但以他們三人的關係,很明顯文哥說什麼,兄妹都不會也不想理解。

信也是打破傳統的關鍵,文哥不是重男輕女嗎?但這封信只給女兒而不是兒子。信中不只是一字一句解釋,清楚地向女兒道歉,還有他要兒子承繼衣缽的原因。父親、女兒和兒子,一家人的「團圓」,就在這封信之中。既然許多許多不同的說話都不被理解,兄妹二人只會賺文哥麻煩、食古不化,因此,電影安排文哥親口直接讀信,訴說內心感受,這封信不再只說不做,而是乾脆打破傳統,直接宣佈由女兒來破‧地獄!

這次文哥選對了表達方式,簡單易明,再沒有被誤解,不但照顧長期「講極都唔明」的兒女,也很關顧觀眾,即使沒有相同經驗,也能了解電影的訊息。

說到寫信,這並不是電影獨有,五四時期的文學作品也喜歡用這種模式,如馮沅君〈隔絕〉的「我」以書信形式向士軫表達渴求婚戀自由,並大膽回憶「愛的功課」的一夜;盧隱〈或人的悲哀〉的亞俠寫信向朋友KY訴說人生苦悶、探究社會問題,可惜最終還是選擇自殺。以上兩位女作家為了呈現女性受困於封建社會,以第一人稱的寫信體來直接呈現內心想法,想不到百多年後的文哥也沿用這一方式,真係橋唔舊。不同的是,文學作品需要觀看,文哥給女兒的信則要聆聽,由當時人讀出來的文字,有聲音有畫面有語氣,感染力要比觀看的文字更有強烈氛圍感。由此,信能承接傳統,也能突破傳統,信不只是讓女兒釋懷,也讓觀眾釋懷。

讀信之必要,和解之必要。至於為何要大團圓結局?這與電影英文名字The Last Dance與由信延伸出來的訊息﹝打破傳統﹞有關。

2. The Last Dance:三人舞,更是火中鳳凰

The Last Dance指的是人生最後一程,既是死亡,也是「破地獄」儀式。在幾個個案中,韋羅莎飾演女的母親要為兒子真空防腐,眾多殯儀行家包括文哥都認為她是瘋子,但文哥的the last dance,不是更加瘋狂到「好行,唔送」的地步嗎?在白只飾演的黎先生和梁雍婷飾演的蘇蘇的爭吵中,看似是破格地徘徊在同性戀與異性戀之間跳的雙人舞,但文哥的the last dance 更加出格,直接由被說了無數次「女人污穢」、「祖師爺唔鍾意」的女兒來為他破地獄。如果這樣還不夠破格,不要忘記在這次the last dance之前的個案,都是生人來安排死人的最後一程,而且也沒有破地獄情景,唯獨是文哥的 the last dance,不但由「先人」預先安排,而且也是由「先人」安排子女來「跳舞」。

我們為了文哥的the last dance 而感動,不只是他的最後一舞,而且也預示我們的最後一程,只是有的早一點有的遲一點,但永遠不會不到。說到這裡,我們都會問:除了死亡,人生還有什麼是必然呢?想來真是唏噓。不過,導演接受訪問時已說過:「人,應該是抱有希望……」,故此,最後一舞不只是死亡,更重要的是,這個大團圓結局是他與子女共舞,是雙人舞更是三人舞,而不是獨舞。有些舞蹈需要眾人一起跳,例如排排舞,有些則是雙人舞,例如探戈、恰恰,有些一人跳的獨舞,就如電影隱喻的死亡。唯獨文哥的the last dance既是死亡,而且這支the last dance的dancers 是一男﹝二男﹞一女的父女關係,怎能不說是突「破」傳統!

這場最後的舞是否跳得漂亮,是很主觀的,有人說色彩太豔麗,有人說過程太短,有人說步伐太小不合行規,也有人說文玥從火堆中躍出,活像浴火重生的鳳凰。我們一廂情願地認為鳳鳯是一隻而不是一雙神鳥,殊不知「鳳」是雄性,「凰」是雌性。「鳳」和「鳯」本是一男一女,其實一點都不破格,還是古時傳統,只是我們都沒有深入理解過,活像文哥說得不清不楚的喃嘸傳男唔傳女傳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回到電影名字的The Last Dance 的“The”,“The”指唯一,文哥的喪禮確實是唯一的,而且文哥透過那封信說出來的真實想法,也是唯一的;兩者都只有這麼一次了!文玥終於知道父親如此愛她,也終於知道父親從小已肯定她的天賦與努力,否則怎會把”the” last dance 交給她。破地獄一幕破除生人的地獄,解開生人的心結,視之為大團圓,不是很合理的結局嗎?

《破‧地獄》勇氣可嘉,寫死人但更在意生人。生人無法驗證死人是否被超渡,死人也無法親身告知生人the last dance是否符合心意,所以,我們都不要等到最後才跳這支舞吧,last but not least, shall WE dance ?


參考資料:

「娛壹」: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dHk0n6CZtE

「漢典」:https://www.zdic.net/hans/%E9%B3%B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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