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05-眼淚：「女人可比你想的有用多了」

煜凱端了兩個陶碗回坐，但一個卻冒著熱氣。

「你吃熱的？」

「我點了配料一模一樣的熱湯。」

「為什麼？天氣很熱欸！」

「我想著也許你會臨時改變主意，畢竟你現在還在懷孕，是不是喝熱湯比較好？反正你想吃冰的也無所謂，熱的我也可以解決。」

「你管很寬欸！你住海邊嗎？」但我卻伸手把熱湯拉到自己的面前。

我把黑糖粉粿從熱湯裡撈出來放進嘴巴，雖然溫熱的甜湯對於降溫無助，但甜滋滋的黑糖味卻舒緩了嘴裡的陣陣發苦，直到甜湯下肚，我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餓得不行。

煜凱放下湯匙，把木桌上的超音波照捧在手裡，輕柔地彷彿在抱著真的寶寶，他輕柔地說著：

「寶貝，你要快快長大啊，敏茹媽媽跟我會很愛你的。」一邊露出天真又溫柔的微笑。說完又抬起頭看著我，對我咧著嘴燦笑，彷彿要我稱讚他的「好爸爸行徑」。

我看著他，放下湯匙，面無表情地說：「我不想生。」

煜凱輕輕的把超音波照片放回木桌上，彷彿早就料到我會這樣說，他直勾勾地看著我，對我說：

「你知道，我可以負責，我可以養你們，養你們一輩子。」

「我知道，但我還不想當母親，即使你給我這麼可靠的保證，但我沒辦法。我還沒準備好養育小孩，我還想當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我想成為設計師，我想享受這段在大學的時光，我想跟同學一起坐在教室裡面聽課，我想跟大家一樣。」

「你可以啊！你還是可以，我跟你保證，我可以讓我爸媽幫我們照顧孩子，你還是可以回學校繼續學業，這樣不好嗎？」煜凱的眼神透露出乞求，他期待這個小生命的誕生，期待未來我倆共同組成家庭的願景。他又說了一次：

「我可以負責，真的！」帶著悽慘的微笑。

鄰桌的大波浪頭女人已經毫無掩飾地盯著我們瞧，而我的大腦也近乎停擺，無力負擔這麼多情緒與爭執，我腦中甚至冒出「那大波浪女的短裙真好看。」的想法。

我讓意識緩了緩，嘆了口氣，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說：

「李煜凱，你不需要對我以及孩子負責，我與你的結合是我們得共同承擔的責任，這孩子的生命與去留我也必須負責，而不只是你而已。」

「可是！……」

「女人可比你想的有用多了，」我打斷煜凱，對他悽慘地笑了笑，又說：「別總想著對我們負責，老娘陳敏茹會為自己的決定負責，既然做愛是我倆一起做的，對於現在的處境，我也有一半的責任。我做決定我承擔。」

李煜凱倏地站起身，走到我這一側的木長椅坐了下來，用力的把我擁入懷中，他渾身顫抖，無法抑制的啜泣，我聽見他在我耳邊的低語：「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不斷地跟我道歉，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

我撫著他短短的黑色頭髮，一邊拍拍他的後腦勺，像是安慰孩子似的，不斷說著：「沒關係……沒關係……」

「可是我覺得我對不起你！」煜凱埋在我的肩膀裡痛哭失聲，我又撫了撫他寬闊的背，輕輕地說：「你沒有，你從沒有對不起我，你對我很好。」

「真的嗎？」

「真的。」

每當碰到事情，煜凱總是第一個攔在我前面，對我無比呵護，總是自信、堅毅、穩定，但此刻的他卻是這麼地脆弱，我從沒看過他這個樣子。

我騰出右手把背包扣打開，從裡面撈出一包面紙，抽出兩張塞到他手裡，說：

「李煜凱，我愛你，我從沒有像愛你一樣愛別人，你沒有對不起我，真的。」他把我抱得更緊一點。

「把眼淚鼻涕擦一擦，都不帥了。」

我趁這時候，惡狠狠地瞪了眼鄰座的大波浪頭女人及她的朋友，她們倆才終於結束「看好戲模式」，嚇得趕緊低頭。

煜凱站起來，走回他的座位，把那兩張鼻涕紙塞到碗邊。

「怎麼變成你要安慰我，感覺都反過來了。」他露出一個悽慘的笑容，眼眶還是紅的。

「那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有人哭就好啦！」我笑了起來，從他的碗裡撈了塊冰的黑糖粉粿。

我們倆安靜地吃了五分鐘的食物，煜凱緩緩地說：

「敏茹，我尊重你的決定。」

「謝謝你，謝謝你支持我。」

我從桌上把超音波照拿起來，轉過身放進淺褐色小包包裡。看著蘭井街穿梭往返的機車，以及對街半開的鐵捲門，緩緩地留下兩行眼淚。

偷偷地用袖子擦乾，我沒有讓煜凱發現，他正在吃冰。

《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系列文章：

1. 01-陳敏茹：「年長女性的忠告」
2. 02-別逞強了：「我，敏茹。正走向過去。」
3. 03-獻祭：「我會照顧你們母子一輩子。」
4. 04-老娘：「恭喜你懷孕，已經有五週了。」

《學徒》系列文章：

1. 「學徒」：從社區活動開始的故事前傳，玫茉登場，葛維施展占卜法術氣勢驚人。
2. 「秘密」：作者序（種下故事的種子，故事就像野獸），葛維的天賦，秘密潛藏之地。
3. 「試探」：歐文的試探，與葛維的虛榮心。
4. 「白鷹」：放下你的驕傲，萬言塔將為你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