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評書｜Paris Hilton Unchained

「but it's possible to lose yourself if you forget that life and images of life are two very different things.」

Yes, it's Paris Hilton's words. Take that! And now, get this,

「I created a beautiful life.」

Again, Paris Hilton.

當我激動地告訴先生自己在讀Paris Hilton的回憶錄時，他的回答是「她也能把句子連成一本回憶錄的長度？」其實在我買這本書之前，也有過這樣的「疑慮」。我並不確定Paris Hilton在書中能有多麼善於言辭，而她這本書對於我而言又價值幾何。Never judge the book by it's cover? Boy, I was way too judgemental on Paris Hilton. 直到我看到了英國《衛報》的一篇採訪，談到Paris Hilton在這本書中首次披露了她患有ADHD及未確診前被父母送往Emotional Growth Boarding School並因受盡虐待幾次嘗試逃跑的時候被送到級別更森嚴的寄宿學校的經歷，我決定要讀Paris Hilton的書，我想認識她，沒想到，這本書卻也給予了我契機認識自己。

Paris Hilton在書中感嘆，希望不要「把『selfie』最終變成『self image』」。她在整本書中對於自己的剖析和真誠地展示讓我淚流。Paris在書中向讀者和粉絲呈現了一個她所經歷的青春期，那些經歷跟她所展示的「selfie」相去甚遠，甚至難以想像，但悲劇卻實實在在發生了。我不禁要想，同樣是以「selfie」呈現自己給世界的我，自己的「self image」究竟是怎樣的？

高中的我對這樣的一句話心心念念——「我不是籠中的小鳥，如果你愛我，你可要小心。」這句話來自《卡門》，到現在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了，又或許因為我從來都不是那隻自由的鳥，我以為我為了自由可以燒毀一座城市，可到頭來，我發現自己畫地為牢，在那三十多年細密編織的「圈」中痛不欲生。

沒錯，何謂「破圈」？是quān還是juàn？多音漢字的藝術😂無論是哪個讀音，似乎我都老老實實地contain著，從未踏出半步。怎樣才算破圈，是肉身離開那個我稱之為家的土地，還是回憶自己漂泊無定時日突然會汗毛倒豎，覺得哪怕死掉都沒有人找尋？對於我而言，破圈是徹底地打破精神牢籠，是那座肉身無論到哪裡都被緊緊箍著的、綁架著、裹挾著的牢籠。這座牢籠好結實，無法一次打破、燒毀、砸碎，需要一次次重複的努力和決心；這座牢籠好舒適，多少次我想就此作罷，不在追求牢籠外的精神自由，讓我與痛為伴，與我熟悉的人為伴，了此殘生；這座牢籠告訴我，你打破我，你也不會遇到更好的人或事，不如待在籠裡寫詩；這座牢籠變著型，入我的夢、侵入我的新生活，像個黑色的影子，自從我發現影子的存在，我的童年就無影無蹤了。

可是，我終究是破圈了。一路上，我遇到了蹩腳的心理醫生、種族歧視的家庭醫生，也遇到了暖心的心理醫生和會哄我們開心的家庭醫生；一路上，我逐漸遇到了現實中與網絡上的朋友們、鄰居們，甚至欣賞我回文詩歌的編輯與讀者們；這一路，我還遇到了全新的自己。我再次遇到我的愛人，他讓我知道何為尊重、理解、愛；這一路，我也遇到了從前從不會閱讀的作者們，以及他們如救贖般的肺腑之言。

一路的奔波，牢籠依舊不斷地像我襲來，幾次險些再次將我籠罩，讓我失去活著的希望和信心，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我破圈了！倖存下來的我遍體鱗傷，這不過是自由的代價。

The Deepest Cut

「When I thought about my parents, I felt so deeply angry I hardly recognised myself. I didn't know it was possible to simultaneously love and hate someone as hard as I loved and hated my parents while I was huddled on that cement floor, freezing, starving, feeling chunks of my soul slip down the drain hole.」

Again, not my words. Paris Hilton寫的。但我知道有不計其數的人可以寫出同樣的語句，感受同樣的痛。

因為未被診斷的ADHD，Paris Hilton在青春叛逆期不過成為#TroubledTeenIndustry中受害者之一。她在睡夢中被用手銬和大漢轉運到寄宿學校。幾次出逃，每次結果都是被送到更森嚴的地方。他們被餵藥，精神病學醫生甚至自己性侵青春期病人，這位精神病學醫生還跟一個連環殺人犯交往過密，而該殺人犯也可能侵犯、殺害了Paris的往屆校友。這些美國式的「戒網癮」學校也常常爆出無法承受的受害者結束自己生命的慘劇。Paris的父母未在她任何的一次懇求後幫助她，卻一次次把逃跑的她送回「學校」。整個過程結束後，父母口徑一致撒謊Paris消失期間其實是去了「倫敦寄宿學校」。好熟悉的謊言，好理解Paris的痛。

Paris的父母是被那些「寄宿學校」操控並欺騙了，可是，無論如何，他們沒有選擇站在女兒的一邊。破圈之後的我慢慢理解了為什麼來自父母的傷害有可能是一個人的deepest cut，因為那是「人之初」最無助時期的「昨日重現」。

Paris在書中披露了很多妹妹和父母都不知道的性侵害事件，其中包括在十幾歲時被班上的老師偷偷叫出來在車裡強吻，然後被父母撞見的事情。後來聽Paris自述，回憶錄中太多事情的細節都是第一次才由Paris自己說出，而且還是面向全世界說出，這種勇氣和對於家庭成員的震撼是常人很難理解和承受的。

但其實，Paris Hilton從來都承受了很多。自從互聯網問世以來，她承受了差不多全世界最多的蕩婦羞辱，沒有人去追問散播汙名的人，卻很多人跟著下注。出書後，我聽了I am Paris的採訪，她被問到非常觸動心靈的問題，而Paris的回答真摯卻透著疲倦。當她被問到是否有收到道歉時，無論是售賣她性愛錄影帶的那個爛男人還是另外很多傷害過她的人，Paris長長嘆口氣，用幾乎要斷氣的力氣說：「No」。沒有一個人跟她去道歉⋯⋯

媒體總是樂此不疲地消費她，人們也總會在媒體如「救贖」這樣的用詞中聯想到「墮落」⋯⋯

不破不立

可是，破圈破圈，究竟破的是什麼呢？👇

We were supposed to tear each other down and tell on each other. Destroy any possibility of trust. Strip away any shred of self-esteem. It didn't matter if it was truth or lies; you got rewarded for being cruel. Turning us against each other kept us isolated and vulnerable. It was scary to see another person get slapped, choked, or thrown to the floor, but the shock was followed by a shiver of relief because it was somebody else. This time.

（這是Paris在那些所謂的「Emotional Growth School」she'd prefer NOT to call them a school中的最不恐怖的部分了。）熟悉嗎？

我常常想，一個人的formative years究竟是人生的哪幾年？是teenage years還是二十多歲的時候？其實後來我越來越多的覺得是前者了，即便我曾覺得自己的formative years是20-30歲之間甚至20歲初期，然而，真正破圈之後，我看到的還是那個在苦難和孤獨中舉步維艱的teenager girl，那麼堅強，那麼果敢。正像是👇這樣！

Whatever's going against you, figure out how to use it to your advantage.

即便破除的是曾經那樣一個「圈」，讓人覺得彷彿離開就能一下子「立地成佛」，其實不然。摧毀一個人愛與信任的能力是最徹底的毀滅，需要強大的自我和支持系統才能再突破中成長。

破圈後，你要成為自己的父母；你要看到成年以前那個受傷的自己依舊淚水漣漣；你要敢於將自己連根拔起，再重新找到根系，生根、發芽。Again, Paris words👇

Go. Do your thing. I trust you.

I imagine those are the hardest words for a parent to say.

在我看來，這是一個非常痛的領悟。因為曾經的營養不良、生活方式問題，Paris沒有辦法跟先生自然懷孕，因此採取IVF的方式。我記得應該是英國《衛報》的書評中的一句話讓我至今覺得非常悲劇：在能夠選擇男孩還是女孩的IVF，Paris選擇了兒子，書評作者覺得，Paris在自己的下一代中一定要create一個充滿著照護的完美家庭，可惜，這個perfect的家是以她移除了自己為代價的，因為老大是兒子，而不是跟Paris一樣的女兒。感同身受😭

回憶錄的封面看起來像是鏡子前的Paris，這讓我想起了她「selfie」和「self image」的比較。

很難說哪個是哪個，這兩個糾纏交錯。但是，回憶錄中Paris還是選擇將真實的、遍體鱗傷的自己展示給大家，因為選擇了Truth，她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聲音，她是Paris Unchained！

被關禁閉的Paris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如是說👇

I focused on my inner empire.

What I would create. Who I would become.

離開那些學校的那一刻起，Paris嘗試跳脫牢籠。可是只有她重新回首所經歷的痛苦並將幫助那些身陷困苦的孩子們當作自己的mission時，她才是Paris Unchained！

【題外話：本週日7月30日Discord夜話】

主題：漢字 Unchained · Mary Unchained

內容：「為了對抗怪物，我們必須變成怪物」（取自端傳媒黃致豪這篇文章）嗎？夜話將從《字縛》雜誌的創作源起、限制性寫作談起，聊聊文字、語言，書籍審查、抗爭、寫作行為藝術，以及文字中的救贖。

自我介紹：Mary Ventura，回文詩歌創作者，前世翻譯。漢語言文學教育出身。回文詩歌、書評見於《歐洲書評》、SAND、《聲韻詩刊》、《文訊》、《工人文藝》、Asymptote等。創辦《字縛》雜誌，目前第三期徵稿進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