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4):我不讀書了,我要去習武!
我做过不少脱离主流框架的事,而最鼓起勇气的,大概要算初中毕业后没有继续读书,而是选择习武。那时可不像现在,武术虽然火起来,但在清远这个小城市,还是很多人不认可。我爷爷就老说,现在还打打杀杀,有什么用?在他心里,武术就是打打杀杀。他还说我身材瘦弱,打不过人家大只的。
总之,那时放弃读书而选择习武,有很多阻力。中考的时候,我好像是被一个特殊教育的师范学校录取了,我想来想去,我决定,要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我要去习武,成为武术家,开武馆,弘扬武术。这很难,刚才提到的,家庭阻力非常大,父母、亲戚等等,都对我不断做思想工作。而我也是倔,就是听不进去,当然,我现在也并不后悔。
那时我其实也挺纠结的,主要是我其实也会考虑到父母的感受,包括现在,做很多事,我也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很多时候考虑得太细微,过度了。我纠结是因为看到父母的各种严厉以及难受,可是一想到要违背自己的内心选择去过自己的人生,这未免太痛苦。所以我虽然纠结,虽然看起来柔弱的我,却顶住了压力,没有丝毫让步。但父母并不会因为这样而让步,我用了一个极端的方法,并不值得大家效仿,我用刀片在左臂上刻了“功夫”两个字,刻得很浅,但总归是出血了,我把这个给父母看,以表示我习武的决心。而他们大概是吓怕了,怕我做出什么更极端的事,只好答应。
于是,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走上了武术的道路。当时我选择的武校,是郝钢在娄底开的,名字大概是叫“国际李小龙特训总部”之类的,我一心想学截拳道。因为看到郝钢等人到美国拜师伊鲁山度和木村武元,就以为那里会教真正的截拳道。
我上的是两年制的教练班,我是春季入学。记得在自我介绍时,极其中二地说:我要像尼采那样,(在武术界)重估一切价值!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我这个愣头青泼了冷水。那个武校军事化管理,连周六日放假外出都需要请假,起床后要叠好豆腐块被子,半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吹哨集合,迟到了就要罚跑步或俯卧撑之类的。最让我感到心灰意冷的是,我发现学校教的是散打,根本不是截拳道。郝钢本人身为校长,也不会参与教学,而是其他带出来的一些教练教我们。
还没成年就离开家乡,在一间管理严格的武校,又学不到想学的截拳道。很快,我对家人越来越想念,身体也开始出现上火的各种症状。又加我个人很腼腆,在那个公共浴室里总感觉很别扭,宁可晚上洗冷水也不愿意傍晚有热水洗澡(因为会有很多人同在浴室)。我也产生一种要为家里省钱的心理,每顿吃一个素菜+4两饭。
那时,我加入了套路组,认识了一名叫袁庆华的教练,他人很好,我们合得来,在我后来逃离这所武校后,我们还保持了一段时间通信。可是后来也失联了,我和许多习武的同学的失联了。袁教练了解我的情况,理解我的想法,理解我在那里呆得很艰苦。后来,我以身体为原因,请假回家休养了,下学期再去。身体确实有些症状,不过更多的还是心理承受的东西有点受不了。写到这里,写出这个“心理承受的东西”时,我有点嘲笑自己了,那无非就是情绪,一个离家的孩子没有处理好情绪,仅此而已。我现在会对一些请教我的年轻人说,快去内观禅修,快去练习正念,也是因为体会到情绪上来时,如何影响了我们的想法,进而影响了决策和行为。我说,要把情绪和事件分开,如何分开?决不是事情来了再去练习,而是一次次在生活中,在任何时候练习。正念就是这样的练习。
我终于逃离了那个军事化管理的地方,我现在也受不了军事化管理,对于很多人来说,那是纪律、自律,集体主义等等等等,随便什么,但我就是不在乎,我需要的是自由,肆意地呼吸、肆意地活着。不管人们宣称军事化管理如何锻炼人,我始终相信,对于我来说,这只会磨掉我的棱角,让我变得和别人一样,我不需要这样的锻炼,这样的锻炼只会毁了我。
暂时逃离了那里,我习武的理想怎么办?下个学期还是要回到学校的吧?!其实,当发现那里教的不是截拳道后,我就一直在寻找别的武馆,我在杂志上了解到李紫剑老师的轨迹拳学,并且李老师还是亲自教学,而从不让学生代教,收费也便宜。于是,我又一次说法了父母,并且在暑假后回到学校,和副校长聊,我说要退学去别的武馆学习,他始终不同意,最后我同意了暂不退学,而他也同意让我请假去那里看一看。其实他不知道,我要的只是一个离开的机会,我是铁了心不再回来了。
确定要离开娄底前往河南巩义市竹林武术馆后,我心里格外轻松,也充满期待,我期待着能学习到中国武术的真谛。有一个晚上,我的同学靳刚和我聊,他说羡慕我能去李老师那里,而他目前只能呆在这里,他是陕西人,农村的孩子,他话不多,但我感觉他很可靠,很认真,我们都在追逐自己的武术理想。后来我们也失去联系了。
太多人失去联系了。我们常常经历生离死别,其实,生离,本身就是件沉重的事,特别像我这样,常常经历的人,不免会有一种想法:天啊,这是不是我最后一次见这个人?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不是,然后事情就真的这样意想不到地发生了。
我背着背包,走进火车站,送我的有好几个同学,其中有一个来自山东的,身材高大,他打开一瓶饮料喝了一口,又递给我,本来,我是介意这样喝的,不过那时,我完全不介意,就像那些歃血为盟的兄弟,我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的火车,坐在我对面的姐姐问起我,我说我17岁,来自广东,现在要去河南的武馆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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