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 3：不再是樣板乖寶寶

「你怎麼知道我很乖？」

每當有長輩，才見一次面或相處不到一天，就會誇讚我很乖，看起來很乖，內心就會堆疊奇怪的感覺和疑問，其實我沒有想要當乖寶寶，但卻走了這條路很久很久，久到差點忘記自己有反抗的能力。高中時留晚自習，通勤回到基隆時間頗晚，父親若下班時間有對上就會載我回家。有次路上碰巧遇到他的同事，在那個紅燈的過程，他們在各自的機車座上寒暄，然後對方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制服的原因還是沒有任何打扮的素顏樣，讓他說出，看起來就很乖。對乖這件事情的厭惡感不斷孳生，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像個木偶，照著他們心中的模樣成長。

這樣不舒服的情緒堆疊了幾年，才終於開始抵抗「乖」。

直到大學之前，母親大概很得意能教出沒有叛逆期的長女吧。沒有太多自我意識，除了念書就是替家裡著想、服務。那時候的我最常聽到家裡經濟拮据，有些事等長大再說。殊不知長大以後，就誰也說不出那時的夢想了。還記得高中第一年要選社團，回到家拿出記載所有社團的介紹冊，興奮的想和她討論要去哪個社團的時候，只得到去不用花錢的社團就好，我還記得那時的我想去攝影社。一桶冷水襲來，想辦法不花錢的想法卻深植腦中，最後去了數學社，痛苦萬分。直到弟弟妹妹上了高中，各自選了花錢、花時間，符合個人興趣的社團，我愈覺得「乖」這件事，不應該這樣繼續下去。

於是上了大學開始慢慢叛逆起來，有太多價值觀就此與父母分道揚鑣，可實際上要真正能夠脫離他們的掌控，還是到自己的經濟能力不受他們影響，才真正有底氣反駁，甚至離開家。年過30，父母催婚催生的想法沒有改變過，那些殷切的關於最大的孩子要有所奉獻、不可自私的想法依稀可見，但凡我的基本行為符合社會常規，在他們眼裡，我就還是那個乖寶寶。只是害怕無人贍養之時想到我，害怕他們兒子無人善終之時想到我，卻未想過我有我的人生和想法。

他們總抱怨小孩變了，其實是不想再被困在他們的人生價值觀之中，那條分野的線勢必得存在。他們說現代小孩總愛抱怨家長的不理解，他們才想抱怨小孩不理解他們，我想沒有誰比長女更能理解父母私心的樣子，只是因為超出乖的範疇，所以才辨認不出那個孩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