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滬抗戰-34】自告奮勇參加淞滬抗戰(賈亦斌 時任第十七軍團第一軍第一師第二旅第四團第一營營長)
八一三淞滬抗戰爆發不久,正在護額比荊州整訓的原國名黨第十軍(軍長徐源泉)第四十一師(師長丁治磐),奉命抽調一個團增援上海前線的作戰部隊。九月初,這個團開到上海後,編為第一軍第一師第二旅第四團,軍長胡宗南,第一師師長李鐵軍,第二旅旅長嚴明,第四團團長是李友梅,後是劉楚人。我當時任該團第一營少校營長,這個團的官兵大都是自告奮勇前去參戰的。
我們到達上海之前,第一軍在劉行,楊行一帶與日軍展開激烈戰鬥嗎,傷亡很大。我們從荊州坐輪船到南京,又由南京乘火車趕到上海附近的南翔。敵機剛轟炸過,南翔車站瀰漫著火光,硝煙,變成了一片廢墟。我們都非常憤怒,在劉團長的帶領下,連夜步行趕到了劉行,藴藻浜一帶,接替了趙家樓的防務。天剛亮,日軍就升起了裝有儀器的氣球對我陣地進行觀察,把機槍架在屋頂和樹上向我們掃射。我帶著劉光前營副和一名傳令兵到陣地前沿偵察。我正舉著望遠鏡向前瞭望,日軍發現了,立即打來了一陣砲火,傳令兵當場被炸死,劉營副負重傷,我的帽子被氣浪掀掉,上身軍服被砲彈片炸破,頭部負傷,鮮血不停的流了下來,一時昏倒在戰壕裡。當時不少人還以為我被打死了,蘇醒過來後,我繼續帶領全營官兵堅守原陣地,打退了日軍的進攻。
我們在這個陣地上堅守了廿多天,與日軍展開了陣地戰。上海的地下水位很高,挖不多深就冒出水來。上海人民給我們送來了許多有鋼板面的木板子,派上了大用場。見到我們在陣地上無法燒飯,又送來了許多餅乾等食物,使我們深受感動。那些日子,白天日軍放出氣球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我們成了日軍海陸空軍的活靶子,天上飛機狂炸,水上黃浦江面的軍艦亂轟,路上步砲兵不斷發起強大攻勢,每天我營都有許多官兵犧牲在陣地上,連屍體也運不下來。白天難以活動,我就晚上帶著官兵爬進戰壕,搬開官兵的屍體,騰出地方,連夜搶修戰壕,以便第二天繼續與日軍對抗。我對官兵們說:“弟兄們,要趁著夜晚,趕快挖好戰壕,我們勝利了,這就是我們民族的復興地;如果我們犧牲了,也是為自己準備好墳墓。”大家都抱有必死的決心。
儘管我們同日軍相距僅幾十米,日軍卻一致無法突破我們的陣地,就朝著我們挖戰壕,不斷接近我們陣地。我們就用綁腿帶子把手榴彈捆成一束一束向日軍戰壕投去,阻止了日軍的進攻。廿多天下來,我營原來四百多人只剩下一百多人了,旅長嚴明層電話問我需不需要部隊增援,我回答說:“我們還頂得住,增援別的部隊吧。”嚴明層對別人說:“這個賈營長,受傷不下火線,部隊傷亡很大,不僅不要求增援,當我們想要給他增援時他也不要,真是個怪人。”
十月下旬,第一軍第一師退守蘇州河南岸,我營奉命守北新涇,當時,這個小鎮幾乎被炸平了,蘇州河上的一座公路橋也被炸斷,我們營的防務就在這座橋附近。沿蘇州河南岸構築工事,阻止日軍渡河。我的營部設在河岸附近上海保安司令蔡孟堅留下的防空洞裡,為了有效的阻擊日軍,儘量減少我方傷亡,我指揮官兵沿河岸挖掘戰壕,深於河平面掏出射擊孔,我們的人隱蔽在裡邊,對岸日軍難以發現。我們剛佈置完畢,對岸的日軍抓來了兩個老百姓從斷橋的那頭向我方走來,試探我們這邊的虛實。我嚴令官兵不要射擊,使我陣地沒有暴露。當日軍乘汽艇,木船開始渡河,起初我們也不射擊,當他們渡到河中間,我們的機槍,步槍一齊開火,把日軍打得人仰馬翻。由於雙方短兵相接,日軍的飛機無法轟炸,大炮不能射擊,其優勢無法發揮,幾次渡河都是這樣被我們打退的。有一天,我們側翼的上海稅警總團的一位副團長到我營陣地聯繫和參觀。我從小防空洞出來接待他,正說著話,日軍飛機前來轟炸,炸彈破片炸傷了我的右腿,我仍堅持帶傷指揮作戰。在這期間,我們從報上看到了平型關大捷的消息,深受鼓舞,進一步堅定了抗戰到底的決心。
十一月一日,日軍從我營友鄰部隊陣地附近強渡過蘇州河。五日,日軍又在杭州灣北金山衛登陸,我軍的側背受到嚴重威脅,於十二日開始從上海全線撤退。劉楚人團長向我們傳達了李鐵軍師長的命令,要我們營到黃渡附近的一個村莊集合。我們找了一夜也沒找到這個村子,天快亮了,才趕到虹橋附近上海的到青浦的公路上。幾十萬國民黨軍隊和難民擠在這條路上,潮水般的向前湧流,住在虹橋附近別墅裡的外國人,從窗戶伸出腦袋,做著各種嘴臉,我真是愧恨交加,抬不起頭來,帶領部隊繼續前進。
天剛亮,一架日軍飛機飛到我們頭上狂轟濫炸。離我不遠的一個孕婦,身上背著一個孩子,懷裡抱著一個孩子,而且挑著一副擔子,一頭還裝著一個孩子,非常吃力的向前奔逃著。一架飛機向她及周圍的一堆人俯衝下來,我連忙喊她趕緊趴下,話音未落,一顆炸彈已在她身邊爆炸,她和四個孩子都被炸死,她腹部被炸開,腹腔裡的胎兒還在不停蠕動,血流滿地,真是慘不忍睹,至今想起,猶為痛心。
當天晚上,我們到達了方家窯附近。我營奉劉團長的命令掩護部隊撤退。在方家窯附近的一條河上有座公路橋,我方工兵在橋上埋下了許多地雷,目的是阻止日軍追擊,哪知我軍很多部隊尚未撤完,這一舉動竟成了我們自己的災難。我們營只剩下八九十人了,重機槍在撤退時是把槍身與支架拆開背運的,人一被沖散,槍身與支架也就分了家。其他武器也都殘缺不全,劉團長命令我們堅守到第二天天明,等大部隊撤完我們再撤。
那天夜裡,砲兵第十四團開到了河對面。這個團是當時國民黨唯一的用德國大砲裝備起來的,擁有口徑十五釐米的現代化的重砲團。團長彭孟緝聽說橋上埋下了地雷,大砲無法通過,在對岸痛哭失聲,對我說:“中國就只這個像樣的跑團,怎麼辦呀!”我聽了也很痛心,但也想不出挽救的辦法,眼看他們忍痛把大砲全都推進河裡去了。當砲兵們小心翼翼的走到橋上,剛走不遠就踏上了地雷,很多人被炸死了。
我們營堅守到第二天早晨,完成了掩護大部隊撤退的任務,我們撤到了青浦縣城,看到地方保安團在那裡防守。但剛進城就聽到對面響起了一陣槍聲。我察覺出這是日軍的槍聲,為了穩住軍心,就說:“我們走錯了,馬上向後轉進!”與日軍脫離了接觸。隨後,我們經過蘇州,無錫,在鎮江渡口,直至到了江蘇六合縣才趕上了第一軍第一師的大部隊,並在那裡進行了整編。由於作戰有功,旅長嚴明力保我當上了第二旅中校參謀主任。之後,我隨著部隊出發,經安徽,河南,到陝西潼關守備黃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