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体制的年轻人

晚上和研二学生弗兰克见面三小时，听他讲了很多体制内的烂事。11点多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刷了一会儿 iPad，已是凌晨1点多，准确地说是1点12分，该睡觉了，可我必须写点什么，时间紧迫，只讲一件事。弗兰克说他们学校的辅导员，级别最低的那种，每月可挣15000至17000元，年入20万，花30万买来的工作，一两年就能回本。什么样的人可以当辅导员？当然是符合条件的人，体制内的岗位，逢进必考，但考试只是幌子，幕后操作才是关键，说白了就是花钱，30万起步。

辅导员每月工资才四五千，但是油水丰厚，来钱渠道多，包括商户缴纳的保护费。如果你要在校园里开一家小店，除了交房租，还要打点相关人员，定期给钱。毕业后留校当辅导员，是弗兰克和很多同学的首选，读研第二年，张开双臂拥抱体制的人越来越多，一半同学开始给导师和领导送礼，以优先获取各种资源。开学前弗兰克给某位大佬买了两条黄鹤楼1916，斥资近2000块，他一年要花4000块送礼，这仅仅是拜码头的费用，求人办事需另外付费。他女朋友去市郊一家托管中心实习，包吃住，每月工资2000多，就是大佬帮忙安排的，弗兰克给他买了一双800多的耐克鞋。

女友在宜昌读专科，通过专升本进入武汉一所野鸡大学，两年毕业，第二年由学校安排实习，或自主实习，有单位盖章即可。她的专业是学前教育，班上大部分同学去了学校安排的幼儿园，工作很累，没有工资。弗兰克建议女友边工作边考编，上岸之前不要轻易辞职，如果她不能上岸，他们肯定会分手。他的人生规划已经很清晰：找一份体制内的工作，娶一个体制内的女人，虚度一生，快乐一生。体制外的人生是他无法想象的，留校不成，他就回老家考编，“在体制外你最多只能做一个普通人，会活得很累。”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在我定居的内陆四线城市，不进体制意味着没有活路。

去年春天，考研成绩出来以后，弗兰克去校外一家专升本培训机构兼职教英语，前女友在那里做全职，机构的效益不错，俩人都挣了不少钱。今年行情急转直下，机构招生困难，前同事或被辞退，或只拿基本工资，前女友每月收入不足3000元，据说过得很惨。弗兰克怪她“不听话”，不肯和他一起报考本校的研究生，她有自己的想法，不甘心在二本院校读研，报考了武汉的名校，在复试环节被淘汰。弗兰克说她太幼稚，复试环节猫腻很多，没有关系注定被淘汰，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不切实际的想法。现任女友是他在专升本机构教过的学生，她主动追求他，收到她的表白信息时，他正和前女友做爱。

女友有一门课不及格，回学校参加了补考，乘坐晚上10点多的火车返回襄阳，凌晨两点抵达，弗兰克要去火车站接她，他有漫长的时间需要打发，所以约我见面。我们在闹市区的购物中心碰头，户外站立聊天，欣赏路过的美女，快9点的时候，我请他去麦当劳吃两元一个的冰淇淋，更贵的我请不起，他问我还有多少钱，我说没钱了，不好意思说我靠网贷生活，负债好几万。

在麦当劳呆了一个多小时，我该回家了，不能再陪弗兰克，我建议他看一场电影，离火车站不远的华洋堂和乐福天下广场都有影城，看完正好接女友，他说不用我操心，火车站前面的天桥上有网红在直播，他可能会去围观。我们离开麦当劳，步行至风华路口，弗兰克花600块新买的雅马哈二手摩托车停在路边，扶手上挂了两个救生圈，下午他在汉江里游泳，晚餐在风华路吃砂锅面。风华路口不见站街的女子，河马·自选啤酒公社的门口聚集了一帮年轻人，几个女孩蹲在地上，看起来未成年，是弗兰克偏爱的类型。

我要搭乘9路公交车回家，不见公交车的踪影，我和弗兰克沿着风华路散歩，这是本地最知名的餐饮一条街，永不打烊。一个中年男子带着几位女士招摇过市，进了一家烧烤店，弗兰克说他绝对不是体制内，或许是个暴发户。体制内大佬行事低调，总是选择最安全的地点，以最安全的方式收受贿赂，他们也花天酒地，但不会让你看见，弗兰克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

我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弗兰克骑摩托车带我到清河口，离家只有两公里，我可以骑共享单车回家。我们站在街边又聊了一会，主要聊他的一位体制外学姐，他说她应该挣得不多，婚姻估计也不幸福，因为她从不在朋友圈发老公的照片。周围没有共享单车，弗兰克终于开恩说送我回家，我感激涕零。

在我住的小区外面，弗兰克拨打杰西卡的微信语音电话，她是他的本科同学，和我住同一个小区，在武汉读研，他不忘强调她找了关系才成功读研。电话接通了，杰西卡说她不在家，今天刚回学校，不然还能出来和老同学喝一杯，弗兰克很擅长和女生打交道，这是我最佩服他的一点。

这个暑假弗兰克挣了不少钱，他在校外另一家专升本机构兼职教英语，课时费翻了一番，多亏大佬的推荐，在别人都不挣钱的时候，他还能挣到钱。不出意外，弗兰克终将进入体制，他的半截身子已在体制内。我大概率会和他断交，他的言论越来越让我不适，大佬去娱乐场所找女人，弗兰克认为不算嫖，“别人安排的，自己又不花钱，怎么能算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