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伤痕》：最好的祝愿是愿这本书过时

作者：土豆苗

简单来说，这是一本关于家暴的书。提到“家暴”二字，你会想到什么？家庭纠纷？婚姻问题？极端个例？事实上，这个词很有意思，若是将这二字拆开来看，只说后半部分的“暴”字，这个字无疑是凌厉的，听起来就会令人感到不适且难以容忍。但若加上前面的“家”字，这后面的“暴”似乎立刻就变得暧昧不明起来，直白的、疯狂的事情变成弯弯绕绕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如此神圣的领域，却似乎反而成为了暴力的“避风港”、遮羞布，为暴力的产生找到了情由，为暴力遮挡住了本该承受的炽热的刺眼的阳光，包庇它们在阴暗的角落肆意蔓延。

而在这本由@新经典 出品的《看不见的伤痕》中，作者蕾切尔·路易丝·斯奈德努力扯下家暴的遮羞布，告诉所有人：家暴不是私人问题，也不是只降临在极少数人群身上的不幸命运，而是非常普遍的且亟待解决的社会问题。深入了解家暴，也许就是我们进入反家暴领域的第一步。本书从受害者、施暴者、反家暴者这三个角度切入，通过列举鲜活的事实和翔实的数据，从里到外地说明了有关家暴的一系列问题，有些通常会被我们忽视或难以作答的问题，作者都在试图找出答案。

比如“受害者为什么不离开？”。每当一些悲剧发生时，社会上永远少不了质疑受害者的声音：“受到家暴，你为什么不逃呢？”“当他侵犯你的时候，你有激烈地反抗吗？”每当听到这些刻薄的质疑时，我当然会无比愤怒，就像书中说的那样：

在银行遭到抢劫后，我们不会对银行行长说“你应该把银行搬走”。

我知道受害者一定遭遇了种种困难，导致她们无法更好地改变现状。但愤怒之余，我好像确实从未站在受害者的立场上设身处地地思考“这些困难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将她们束缚住？”。而作者为了解释清楚这一点，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调查一个发生在蒙大拿的家庭凶杀案，并以此为例，细致地展示了受害者米歇尔是如何掉入凶手洛奇所织的密网之中，展示了作为一个女性受害者想要走出困境需要面对多么大的阻力。

这个案子，简单来说，就是身为丈夫的洛奇将自己年轻的妻子米歇尔、两个年幼的孩子逐一枪杀，最后洛奇将整个屋子点燃，四个人一齐淹没在了滚滚浓烟之中。施暴者的残忍和扭曲程度令人瞠目结舌。当然，大多数施暴者并不会一下子就如此疯狂，他们的举动总是一步步升级，从言语辱骂，到暴力，到限制人身自由再到杀害。洛奇也是如此。在这里我们不透露更多细节，而回到那个问题：米歇尔怎么不离开？

对此，作者有个比喻非常令人动容：她选择的不是留下来，而是蹑手蹑脚地走向自由。一次，在洛奇做出非常过分的举动后，米歇尔报了警，并申请了限制令。但令人惊讶的是，洛奇的家人居然很轻易地就将洛奇从监狱之中保释了出来，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做好准备之前，在米歇尔还没有喘口气之前，一切计划都还未曾开始就已经结束。体系居然将施暴者的自由置于了受害者的安全之上。面对如此措手不及的情况，米歇尔心惊胆战，她害怕洛奇的报复，只能撤销一切申请和上诉，重新回到洛奇身边。所以，正如作者所说，留下不是选择继续这种生活，而是她要一边安抚施暴者的情绪，一边蹑手蹑脚地探索更多逃离的可能。

而身为局外人的我们，竟然会简单地将离开与结束画上等号，以为只要收拾收拾行李，走出大门，然后驱车离开就可以开始一段全新旅程。事实上，受害者要对抗的从来就不只是施暴者一人，偏见、情感、体系......都是枷锁。

再比如，作者花费大量笔墨从施暴者的立场和处境切入，对“家暴为什么会发生？”这一问题进行了探讨。

作者认为，这主要是受到了男本位思想文化环境的影响。在之前分享过的《女性的力量》之中，作者也有类似观点：士兵们之所以会对妇女们进行残暴的欺凌与虐杀，很大程度上与这些男性从小接受到的教育有关。男孩们从小就被灌输是家庭主导者的思想，而女孩们从小就要承担家务。所以士兵虐杀妇女时产生的只是宰杀牲畜的感觉。本书作者蕾切尔将这种思想称为“有毒的大男子主义”，多数家暴者都活在有毒的大男子主义文化氛围之中。他们坚信自己是生活的权威，而为了让别人服从自己并证明自己比他人优越，暴力就是一种常规手段。甚至直到现在，不少影视和文学作品还偏爱着有这种大男子主义的男性形象，无疑是在助长这种文化体系。

所以，想要遏制家暴行为，只有惩罚是不够的，只简单地告诉他们“暴力是错误的”是不够的。当他们被放出监狱时，暴力很可能会再次产生，周而复始。我们需要心理疏导和干预。书中，作者对目前推行的有关的干预项目持很积极的态度。这些项目对施暴者的影响非常深刻，不少参与了项目的施暴者都因为有了看待这个世界的新角度而感到震惊。而作者在项目中结识的几个施暴者在重回社会后，生活已经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可惜的是，这些心理干预项目还不够普及。尽管这些项目如此成功，但也只有几个监狱愿意开设。

坦白来说，这个世界对反家暴事业的关心与支持远远不够。对于庞大的受害者群体来说，目前投入的资金与人力只是杯水车薪。据书中数据，全世界每天有137女性被伴侣杀害，2000年到2006年期间，美国有3200名士兵被杀害，而同期内，家暴凶杀案就带走了10600条生命。但美国在癌症和心脏病研究上投入的钱仍是在干预暴力上的二十五倍。

与此同时，我粗略地查了一下我国关于家暴事件的统计数字。在我国，平均每7.4秒就有一位女性遭受丈夫殴打，2.7亿个家庭中，约30%的妇女遭受过家暴。想想那部给我们带来童年阴影的作品《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之久，但世界上依旧有千千万万的“安嘉和”正虐待着自己伴侣的肉体和灵魂。

作者在后记中写下这样一句话：实际上，我的责任是让这本书过时。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真挚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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